石屋的门再次被“哐当”一声锁死,沉重的铁链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将张黑虎那最后一句冰冷的威胁也隔绝在外。
陈伍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整个人如同虚脱般,沿着冰冷粗糙的石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破烂的内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肋下的伤口因方才的紧张和推搡又开始隐隐作痛,牵扯着他的呼吸。
黑暗中,他大口喘息着,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思绪。
张黑虎没有立刻杀他,鸦符的威慑起了作用。但对方的疑虑丝毫未减,所谓的“查清楚”,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向上头很可能是“乌台”或与之相关的更高层核实这枚鸦符的来历和他这个“陈五”的身份;二是在此期间用尽手段撬开他的嘴。
无论哪种,留给他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行动。
陈伍挣扎着挪到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堆上,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减缓伤口的压迫。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进入黑石坳后所见的一切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
寨子的布局、匪徒的数量与分布、军械的存放点“老地方”、张黑虎的权威、其他匪徒的态度…尤其是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硝石与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一个个细节如同碎片,在他脑中拼凑、分析。
这黑石坳,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土匪窝。它组织严密,功能齐全,且正在进行着大规模的军械转运。张黑虎是这里的头目,但似乎也要听从更高层的指令。那股古怪的气味…硝石是火药的原料,草药…难道这里还在秘密配制什么?
风险巨大,但机遇也潜藏其中。这里人多眼杂,必有矛盾;军械众多,或可利用;张黑虎看似威严,但也必有其顾虑和弱点。
而他陈伍,如今深陷敌巢,看似绝境,却也正好抵近了风暴的核心。那本紧贴胸口的《抚顺关杂录》,或许能在这里找到意想不到的印证。
只是,该如何破局?
硬闯是死路一条。必须智取,必须利用信息差和人心。
第一步,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了解这个寨子内部的结构、人员、以及…那批军械的最终去向。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个狭小的透气窗口。窗外天色愈发昏暗,已是黄昏时分。寨子里传来隐约的喧哗声——开饭的吆喝、粗野的笑骂、巡逻的脚步声…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腹中的饥饿和伤口的疼痛不断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开锁声。
陈伍立刻收敛心神,重新露出那副惊惶疲惫的模样。
门被推开,一名匪徒端着一个木碗和一块黑乎乎的杂粮饼子走了进来,没好气地扔在他面前的干草上:“吃饭!”
是那个看守他的瘦高个,眼神依旧不善。
“多…多谢军爷…”陈伍连忙低声下气地道谢,目光却快速扫过对方的脸和动作。
瘦高个没理他,转身就要走。
“军爷…”陈伍连忙叫住他,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和怯懦,“小的…小的想解手…这…”
瘦高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骂了句“麻烦”,但还是示意他起来,押着他走向角落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便桶。
陈伍佝偻着身子,动作迟缓,暗中却将石屋内的布局、门锁结构、以及门外走廊的情况尽收眼底。走廊不长,似乎只有两三间类似的石屋,尽头有火光,应是有人看守。
解决完生理需求,瘦高个又粗暴地将他推回草堆。
陈伍拿起那块硬得硌牙的饼子,小口啃着,状似无意地搭话:“军爷…这儿…是什么地方啊?小的…有点怕…”
瘦高个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进了黑石坳,是死是活,全看虎爷心情和你的造化!”
“虎爷…张爷他…”陈伍露出敬畏的神色。
“哼,虎爷可是跟着上面大人物做事的!这辽东地界,谁不得给几分面子?”瘦高个似乎有些炫耀,但又立刻警觉,瞪了他一眼,“问那么多干嘛?吃你的饭!”
陈伍连忙低头,不敢再问,心中却是一动。上面的大人物…果然有来头。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较大的喧哗声,似乎有什么人回来了。
瘦高个侧耳听了听,嘀咕了一句:“是老鲁他们巡山回来了。”说完,不再理会陈伍,锁上门出去了。
陈伍默默咀嚼着干硬的饼子,将“老鲁”、“巡山”这些信息记在心里。这个寨子还有固定的巡逻路线和队伍,管理比想象中更规范。
他慢慢吃完东西,将碗放到一边,蜷缩在草堆上,假装入睡,耳朵却竖得极高,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巡逻换岗的交接语、远处酒桌上的吹牛划拳声、某个头目的呵斥声、甚至还有隐约的打铁声…各种声音交织,勾勒出这个山寨夜晚的脉络。
夜渐深,喧哗声逐渐平息,只剩下规律的巡逻脚步声和更夫打更的梆子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