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远处的喧嚣声并未持续太久,便渐渐平息下去,重归死寂。但那短暂的骚动,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伍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使者将至?会是密码中所指之人吗?他们来做什么?清账?清谁的账?
无数疑问和猜测在他脑中疯狂冲撞,搅得他心神不宁。他躺在冰冷的板床上,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头顶那片浓稠的黑暗,耳朵却竖起着,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监军院内的夜晚,静得可怕。只有寒风掠过屋檐的呜咽,以及远处巡夜兵丁规律却沉闷的梆子声,更衬得这深宅大院如同巨大的坟墓。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怀中的密码绢书和那本杂录,像两块灼热的炭,烫得他胸口发疼,却又不敢有丝毫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因极度疲惫而开始模糊之际——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再次从窗棂方向传来!
节奏与上次一模一样!
陈伍瞬间惊醒,浑身肌肉绷紧,几乎从床上弹起来!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
又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透过窗隙向外望去。
月色黯淡,院中空无一人。
但窗台上,赫然又放着一小卷用黑布包裹的细长物事!
陈伍的心脏猛地缩紧!他迅速推开窗户,寒风灌入的同时,他将那物事一把捞入手中,飞快地关窗退回黑暗里。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坚硬,似乎是一根细长的金属管。
他颤抖着手,解开黑布。里面果然是一根小指粗细、三寸来长的铜管,管身密封,一头似乎可以旋开。
是密信筒!
黑袍人又传来了新的指令!
陈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小心翼翼地旋开铜管一端。里面塞着一小卷同样薄如蝉翼的丝绢。
他走到窗边,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展开丝绢。
上面的字迹不再是密码符号,而是清晰的汉字,墨迹殷红,如同凝固的鲜血,笔迹凌厉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寅时三刻,东墙马道暗渠口。携‘账册’。候‘鸦’讯。误期者,死。”
短短一行字,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陈伍脑海!
寅时三刻!就是凌晨四点左右!东墙马道暗渠口!那是关墙下一处极其隐蔽的排水口,早已废弃多年!
携“账册”?什么账册?难道是……王敬的那本真账册?!黑袍人竟然知道在他这里?!
候“鸦”讯?等待乌鸦的讯号?还是……等待某个代号为“鸦”的人?!
误期者,死!
最后三个字,血腥味扑面而来,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毫不掩饰威胁!
陈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瞬间冰凉僵硬!
黑袍人终于图穷匕见!他不再隐藏,直接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他要那本真正的账册!而且时间、地点、方式,规定得清清楚楚,不容丝毫差错!
去,还是不去?
去?寅时的东墙马道,正是守夜兵丁最为疲惫、却也最为警惕的时刻!暗渠口位置险要,一旦被发现,百口莫辩!交出账册,自己就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护身符,生死完全操于他人之手!更何况,那“候鸦讯”又是何等诡异危险的勾当?
不去?黑袍人手段通天,能悄无声息将密信送入这被严加看守的厢房,取他性命恐怕更是易如反掌!“误期者,死”绝非虚言!
根本没有选择!
陈伍死死攥着那冰冷的铜管和丝绢,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眼中交织闪烁。
良久,他眼中猛地闪过一丝豁出一切的厉色。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挪开一块松动的墙砖,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藏了许久的硬物——正是那本从粮台鼠穴中拼死带出、记录着王敬贪墨罪证的真账册!
账册冰凉沉重,仿佛浸透了无数人的鲜血和冤魂。
他将账册贴身藏好,又将那密码绢书和杂录重新塞回怀中最深处。然后,他吹熄了油灯,和衣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仿佛已然熟睡。
黑暗中,他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听觉、触觉无比敏锐,计算着时间,等待着那个致命时刻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窗外巡夜梆子声一次次响起,又一次次远去。
终于……
梆子声敲过了四下。
寅时到了!
陈伍猛地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决绝。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如同狸猫般滑到门边,侧耳倾听。
门外一片死寂,看守的番役似乎也因夜深而有些懈怠。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一道窗缝。寒风立刻灌入,刺骨冰冷。他仔细观察院外,确认无人巡逻,随即身形一缩,极其灵巧地从那狭窄的窗隙中钻了出去,落地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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