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倏忽即逝的黑影,像滴入寒潭的墨,瞬间洇开又无踪,却让陈伍心头那根弦绷到了极致。
夜不收带来的紧急军情,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关隘内激起层层暗涌。中军帐灯火彻夜未熄,军官们进出频繁,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雷彪再出现在校场时,眉宇间的煞气更重,操练的强度陡然拔高了一个层级,近乎残酷。
“快!再快!”雷彪的吼声如同砂石摩擦,“鞑子的马刀不会等你们摆好架势!”
拒马被搬开,训练内容变成了更贴近实战的野战搏杀、小队配合、以及最残酷的——败退时的断后与反扑。木制刀枪换成了磨钝了刃口的铁器,每一次碰撞都火星四溅,留下青紫淤痕甚至破口。伤亡开始出现,抬下去的人再也没能回来。
饥饿和疲惫被强行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死亡追赶着的、濒临极限的亢奋和恐惧。
陈伍混在人群中,汗水浸透号褂,又迅速被冷风吹成硬壳。他依旧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将那份诡异的“顺畅”死死压在笨拙的表象之下,但高强度、快节奏的对抗中,身体的某些本能反应越来越难以完全掩饰。
一次小队配合冲杀演练,他所在的什遭遇“敌骑”突袭(由雷彪手下老卒扮演),阵型瞬间被冲散。混乱中,一名“敌骑”挥着包铁的钝刀,借着马势狠狠劈向陈伍身侧一名吓傻了的溃兵!
眼看那溃兵就要被“斩落”,陈伍几乎是出于本能,脚步一错,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却异常有效的角度切入,手中破矛不是格挡,而是用矛杆中段猛地一磕一引!
“铛!”
一声脆响!那劈下的钝刀竟被他这巧妙一引带偏了方向,擦着溃兵的肩头落空!
动作快如电光石火,甚至没什么人看清。
那扮演敌骑的老卒勒住马,诧异地看了陈伍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疑。陈伍心头狂跳,立刻踉跄后退,做出被震倒的样子,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全部力气。
“废物!起来!”雷彪的骂声和鞭影随即到来,抽在他身旁的地上,“阵型散了就知道瞎撞!想死吗?!”
陈伍挣扎着爬起,低头不敢看任何人,心里却后怕不已。
又一次。差点暴露。
他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那老卒的,有韩什长的,甚至……似乎还有远处某个角落,一闪而过的、冰冷的注视。
他不敢去寻找那注视的来源,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操练间隙,众人瘫倒喘息,如同离水的鱼。
韩什长慢悠悠地踱到陈伍身边,扔给他一个粗布小包。
陈伍一愣,接过,入手沉甸甸的,里面是磨刀石和少许保养兵刃的油膏。
“矛头锈了,自己磨利索点。”韩什长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下次再磕歪别人的刀,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陈伍手指一紧,连忙低头:“谢……谢什长。”
韩什长没再说什么,走开了。
陈伍握着那包磨石油膏,手心冰凉一片。这是提醒?还是警告?或者……只是一种老卒对可能有点潜质的新兵的寻常关照?
他分辨不清。
关隘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巡逻的哨位增加了两倍,昼夜不停。墙垛后的防守器械——狼筅、钉拍、夜叉檑——被重新检查加固。火器营那边传来了试放鸟铳和弗朗机炮的轰鸣声,虽然稀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铁锈的味道。
大战将至的预感,如同不断降低的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日深夜,陈伍再次被窝棚外的异常的动静惊醒。
不是脚步声,而是极其轻微、却连绵不断的金属摩擦声!像是很多人在悄悄地打磨着什么东西。
他悄悄挪到棚口,借着微弱的天光向外望去。
只见月光下,许多溃兵并未沉睡,而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默默地磨着手里的刀枪!没有人说话,只有磨石划过铁器的“沙沙”声,汇成一片低沉的、令人齿冷的潮音。一张张麻木的脸上,眼神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混合着恐惧、绝望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王老歪也醒了,凑过来,看着外面的景象,喉咙滚动了一下,极低地说:“……都在磨刀……要见真章了……”
陈伍沉默地看着。他看到有人将磨利的枪尖对准月光,检查着锋口,那冰冷的寒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退回角落,摸索着,也掏出了韩什长给的那块磨石和那杆陪伴他许久、矛头早已锈迹斑斑的破矛。
冰凉的磨石贴上钝口的矛刃。
“沙……沙……”
他开始一下,一下,用力地磨。
锈屑混合着油膏,簌簌落下。
磨掉的是锈迹。
磨出的,是映着冷月、即将沾血的——
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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