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垮台带来的短暂混乱,像水面上的涟漪,很快就被一只更强硬、更冰冷的手抹平。
新来的代把总姓雷,名彪,人如其名,一脸虬髯,面庞黝黑粗糙,一道深刻的刀疤从额角划到下颌,让他本就冷硬的脸色更添几分凶悍。他不爱说话,训斥也言简意赅,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来,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比王敬那色厉内荏的咆哮更有威慑力。
他带来的几个手下也是同样的风格,沉默,干练,手段强硬。关隘内的秩序迅速被重整。溃兵们被重新编伍,打散了原有的松散结构,每什每队都安插了雷彪带来的人作为骨干。往日那些偷奸耍滑、欺压同袍的老兵痞,要么被揪出来当众鞭挞,要么就彻底老实下来,缩起了脖子。
操练恢复了,但内容与王敬时截然不同。
不再是无头苍蝇般的冲杀和冗长的阵型变换,而是极其基础、却要求严苛的重复。端矛、突刺、格挡、步伐,每一个动作都要分解到位,力度、角度、速度都有要求。达不到,便是毫不留情的鞭打和加练。
雷彪亲自下场示范,他的动作并不花哨,甚至有些朴实,但每一击都带着一股简洁致命的力道,长矛刺出,快准狠稳,带着破风的锐响。
“战场上,没那么多花架子!力气使对地方,一下,就能要命!也能保命!”他的声音沙哑,却像锤子一样砸进每个人耳朵里。
陈伍站在队列中,端着那杆愈发衬手了些的破矛,跟着口令,一板一眼地重复着枯燥的突刺。伤臂在新把总毫不容情的操练下,依旧会酸疼,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流露出任何“异常”。
他发现,雷彪的训练,虽然严酷,却并非毫无章法的折磨。那些基础动作反复锤炼,确实让他对这杆破矛的掌控力在一点点增加,身体也在这高强度的重复中,被迫适应着,恢复着。
更重要的是,粮秣供应竟然真的有了改善。每日发放的虽是粗粮,却不再明显短缺,偶尔甚至能见到几点油花。饥饿的阴影虽然没有完全驱散,但至少不再是悬在头顶即刻夺命的刀。
关隘内的气氛,从一种绝望的混乱,变成了一种压抑的、却目的明确的紧绷。人人脸上依旧带着疲惫和警惕,但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慌感,似乎淡了些许。
陈伍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知道,这看似“正常”的背后,是那只无形黑手推动的结果。王敬的倒台,粮台的清查,雷彪的到来,乃至这勉强合格的粮秣……这一切,都源于他昨夜冒死送出的那本账册。
黑袍人做到了他承诺的——给了他一条“活路”,至少是暂时的。
但这“活路”的代价是什么?
他依旧只是棋盘上的卒子,只不过执棋的人换了,棋局的方向变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雷彪。这位新把总治军严苛,却似乎并无贪墨之心,对溃兵也并无特别的恶意或善意,一视同仁的冷酷。他带来的那些人,也多是沉默寡言的实战老手,眼神里只有对命令的执行和对边境危险的警惕。
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来整顿防务、准备应对建州威胁的军官。
黑袍人安排这样一个人来,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让抚顺关恢复一点可怜的战斗力?
陈伍不相信。
校场边缘,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随着王敬的倒台,粮台风波暂告段落,黑袍人也完成了他的任务,悄然离去。
但陈伍知道,他一定还在某处。那双冰冷的目光,或许正通过其他方式,继续注视着这里,注视着他这颗棋子。
这日操练间隙,陈伍靠着土墙喘息,目光无意间扫过关墙。
他看到雷彪正带着两名手下,亲自巡视墙防。他走得很慢,手指拂过墙砖的破损处,检查着垛口的稳固,甚至俯身抓起一把墙根下的泥土捻看。神情专注而凝重,与操场上那个冷酷的教官判若两人。
他在担心。
担心这座关隘真正的敌人——关外那些虎视眈眈的建州铁骑。
陈伍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雷彪的到来,粮秣的恢复,严苛的操练……所有这些,或许并不仅仅是黑袍人棋局的一部分,更是真正大战将至的前兆。
王敬的贪墨,掏空的不仅是粮仓,更是这座关隘的筋骨和士气。如今强行续命,又能支撑多久?
一旦建州大军真的压境,他们这些刚刚喘过一口气、操练了没几天的溃兵,能挡得住吗?
到那时,他这条黑袍人赐予的“活路”,又会通往何方?
是成为边关的一坯黄土,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操练的锣声再次响起,冰冷刺耳。
陈伍深吸一口气,端起长矛,重新站回队列。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关外那片灰蒙蒙的、孕育着无尽杀机的天空。
新的磨砺已经开始。
而真正的血火,或许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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