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山海关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华军大营每日照常的操演依旧金鼓震天,但那整齐的呐喊与马蹄声里,却透出一股越来越浓的、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关城上的明军守兵,望着远处雪原上那如同洪荒巨兽般蛰伏的连营,握着长矛的手心渗出冷汗,一种大战将至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华军大营内,最后的战前准备已至极致。中军大帐旁,一座高达五丈的巨型巢车已组装完毕,如同一尊望塔,足以俯瞰关内部分情形。数十架改良过的云梯车、洞屋车、临冲吕公车被工匠营反复检查加固,蒙上了浸湿的牛皮以防火焰。冯七亲自坐镇炮营阵地,指挥炮手们最后一次校准那十门“大将军炮”的射界和药量,黝黑的炮口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光,直指数里外的山海关城墙。
辎重营将一捆捆箭矢、一箱箱火药、一罐罐火油井然有序地分发到各营。医官营在营区后方搭起了大片帐篷,储备了充足的伤药、麻布和热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草药味。士兵们默默地擦拭着刀枪,检查着甲胄的每一个搭扣,将干粮袋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人高声喧哗,只有金属摩擦的细响和偶尔传来的军官低声叮嘱,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笼罩着军营。
陈伍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在灰鸢、李铁柱等人的陪同下,最后一次巡视前营。他走得很慢,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坚毅的面孔。他时不时停下脚步,拍拍某个老兵的肩甲,或是询问一名新兵是否紧张。
“怕吗?”陈伍在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火铳手面前停下,声音平和。
那年轻士兵猛地挺直胸膛,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回……回主公!不怕!”
陈伍笑了笑,伸手替他正了正歪斜的头盔:“第一次上阵,都会紧张。记住,你身边的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手里的火铳,就是鞑子和不肯归顺者的催命符!跟着你的队正,听鼓前进,闻金则止,活下来,你就是咱们华国的功臣!”
简单的话语,却带着奇异的力量,让周围的士兵们眼神更加坚定。主帅的亲临与鼓励,是战前最好的强心剂。
与此同时,山海关镇东门总兵府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坟墓。
吴三桂背负双手,在铺着巨大山海关防务图的帅案前反复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几日来,华军不间断的心理威慑和武力展示,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切割着关内守军的神经。城外是磨刀霍霍的四万虎狼之师,城内,军心浮动的迹象已越来越明显。
参将吴国贵快步走入,低声道:“大哥,刚收到的消息,几个把总手下的兵卒夜间聚饮,怨言甚多,说什么‘朝廷早没了,还给谁卖命’、‘华军势大,降了还能活命’……已被弹压下去,但……恐非长久之计。”
监军太监杜勋则尖着嗓子,带着哭腔:“吴将军,贼寇火炮厉害得很呐!昨日一发炮弹竟打到了关隍庙前,若是再偏几分……咱们得早做打算啊!是战是……是和,总得有个章程!” 他不敢明说“降”字,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吴三桂猛地停下脚步,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但随即又被深深的疲惫取代。他何尝不知局势危殆?战,面对兵精粮足、士气正盛的华军,胜算几何?降?他吴三桂世受国恩,背负平西伯的爵位,岂能轻易屈膝?更何况,降了之后,陈伍真能容他?麾下这些骄兵悍将又该如何安置?
“传令各门,严加守备,凡有敢言降者,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吴三桂从牙缝里挤出命令,试图以铁血手段稳定局势,“再派快马,往……往南边和……和北边都送信,就说贼势浩大,关城危在旦夕,请速发援兵!” 这后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南明内斗正酣,北面后金是世仇,谁会来救?
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感,开始如同毒雾般在总兵府内弥漫。
腊月十九,凌晨,天色未明。华军大营中,所有士卒已饱餐战饭,披甲执锐,在各自指定区域肃然列队,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不安地打着响鼻,和军官压低嗓音的最后确认命令声。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陈伍一身玄甲,端坐帅位,下方众将披甲贯带,肃立听令。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灰鸢出列,做最后的情报汇总:“禀主公,城内细作确认,吴三桂仍未下定决心,守军士气低迷,但主要将领仍在其控制下。四门守备无新增变化。北面和南面暂无援军迹象。”
“嗯。”陈伍目光如电,扫过众将,“诸位,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站起身,声音沉浑有力,打破黎明前的寂静:
“李铁柱!”
“末将在!”李铁柱踏前一步,声若洪钟。
“命你率锐士营左、中两部,并跳荡营一哨,为攻城先锋!待炮火准备后,直扑镇东门!不惜代价,打开缺口!”
“得令!”
“张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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