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月黑风高。振川岭主寨的北门在令人牙酸的轻微摩擦声中,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百余名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依次滑出,迅速融入浓墨般的夜色。灰鸢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脸上涂着锅底灰,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她走在最前,身后是赵天豪以及他亲自挑选的九十七名骑射营和斥候营中最精锐、最擅长夜战和潜行的老卒。每个人嘴里都衔着一枚铜钱,防止出声,反穿棉袄,用泥巴涂抹了所有可能反光的金属部件,背负强弓劲弩,腰挎短刃,不少人还带着用油布包裹严实的火油罐和冯七特制的烟雾弹。
寨墙上,周老爹和冯七凭栏远眺,只能看到山下后金大营连绵的灯火,却丝毫捕捉不到那支敢死队的踪迹。两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拳头攥得死紧。这是一步险到极致的棋,若成功,或可争得一线生机;若失败,便是将这百名精锐和振川营最后的锐气彻底葬送。
下山的路,险峻异常。不敢走任何可能设有岗哨的小径,灰鸢凭借着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和察事司先前冒死绘制的暗哨分布图,引领队伍沿着近乎垂直的陡坡、干涸的溪谷以及野兽踩出的兽道,艰难潜行。
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脚下是松动的碎石和盘结的树根,稍有不慎便会滑落,发出声响。荆棘划破了衣裤和皮肤,火辣辣地疼,却无人吭声。所有人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风声、虫鸣以外的任何异响,眼睛在极致的黑暗中努力分辨着前方的障碍和可能的陷阱。
途中,他们遇到了两处后金军的暗哨。一处设在半山腰的巨石后,两个鞑子兵正靠在一起打盹。灰鸢打了个手势,两名斥候如同狸猫般摸上前,用淬毒的短刃精准地割断了哨兵的喉咙,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尸体倒地时轻微的闷响。另一处暗哨则警觉些,但也被灰鸢利用地形绕开,并未打草惊蛇。
一个多时辰后,队伍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后金大营外围的阴影处。趴在一片长满灌木的土沟里,可以清晰地听到营内传来的鼾声、梦话、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以及战马偶尔的响鼻。空气中弥漫着马粪、草料和烤肉的混合气味。
灰鸢仔细观察了片刻,指向灯火相对稀疏但堆放着大量草料和木材的营区边缘,以及更深处隐约传来金属碰撞声、疑似工匠营和临时炮位的地方。那是她预定的首要目标。
“赵大哥,”灰鸢压低声音,气息喷在赵天豪耳边,“你带六十人,负责左翼草料场和辎重队。得手后,以火光为号,制造最大混乱。我带剩下的人,摸向右翼的工匠营和炮位。记住,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寅时初刻,无论成果如何,必须向西南方向的乱石滩撤退集合!”
“明白!”赵天豪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轻轻一挥手,带着大部分人如同渗入沙地的水银般,向左翼潜去。
灰鸢则深吸一口气,带领剩下的三十多名最顶尖的夜不收,借助帐篷的阴影和车辆的掩护,向右翼摸去。他们的动作比狸猫还轻,巧妙地避开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
赵天豪那边行动更为迅猛。他们很快接近了草料场,那里只有几个无精打采的辅兵看守。几声轻微的弓弦响动,看守便悄无声息地倒下。敢死队员们迅速将火油罐砸向堆积如山的草料和粮袋,火折子一晃,烈焰“轰”地一下腾空而起!几乎是同时,另一组人袭击了附近的辎重车队,点燃了车辆,浓烟滚滚!
“走水了!敌袭!敌袭!”后金大营瞬间炸开了锅!锣声、号角声、惊叫声、怒骂声响成一片。沉睡的士兵被惊醒,慌乱地寻找兵器,衣衫不整地冲出帐篷。整个左翼营地陷入一片混乱。
就在左翼火光冲天的瞬间,灰鸢动了!
“动手!”她低喝一声,身先士卒,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扑向守卫工匠营的一小队白甲兵!手中的弩箭连发,两名哨兵应声倒地。身后的夜不收们如狼似虎般冲出,短刀、手弩、飞镖,各种兵器向着惊愕的敌军倾泻而去!
工匠营和临时炮位区顿时也乱作一团。正在赶工修复攻城器械的工匠和守卫的士兵猝不及防,被杀得人仰马翻。灰鸢的目标明确——破坏!她亲自带人用重锤砸毁了几门已经组装好的抛石机的关键部件,将火油浇在堆放的木材和半成品上,点燃大火!冲天的火光不仅吞噬了物资,更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极大地加剧了营地的混乱。
然而,后金军毕竟是百战精锐。最初的慌乱过后,基层军官开始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集结士兵。越来越多的后金兵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试图扑灭大火并围歼这群胆大包天的偷袭者。
“撤!向预定地点撤!”灰鸢看到目的基本达到,不敢恋战,立刻下令撤退。敢死队员们边战边退,利用燃烧的帐篷和混乱的人群作掩护,向后撤退。
但撤退路线被迅速合拢的敌军封堵了。一场惨烈的突围战在火光中展开。敢死队员们个个悍不畏死,弩箭射光了就抡刀劈砍,刀砍断了就扑上去肉搏,用牙齿,用指甲,只为杀开一条血路。不断有人中箭倒下,有人被乱刀分尸,但无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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