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俘虏的初步结果与各方随之而来的剧烈反应,如同接连投下的巨石,在振川岭这方池塘中激起了滔巨浪。陈伍与他初具雏形的势力,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浪,猛地推向了历史的前台,再也无法偏安一隅。
被生擒的后金头目,名唤噶禄,是正蓝旗下一名骁勇的甲喇额真,亦是莽古尔泰的嫡系。此人悍勇异常,受尽酷刑,咬碎牙关也不肯吐露半字。然而,灰鸢的察事司并非只会动用肉刑。他们从被俘的另外两名重伤亲兵(其中一人因伤重不治身亡)身上打开了突破口。利用分化、暗示、以及针对其家人下落的心理攻势,结合噶禄随身物品中搜出的几片刻有怪异符号的骨牌和一张绘制在羊皮上的、标记着数个辽南沿海地点的简陋地图,零碎的信息被拼凑起来,勾勒出一个令人心惊的阴谋轮廓。
这支精锐小队的任务,并非直接攻击振川营核心,而是“借道”振川岭控制区的边缘隐秘通道,潜入登莱沿海,与某股“海上来的朋友”汇合,执行一项名为“断脊”的行动。骨牌是信物,地图上的标记是接应点。所谓“断脊”,目标直指振川营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命脉——永丰滩盐场以及正在开拓的海上贸易线路!后金竟已开始尝试与活跃在沿海的海盗、甚至可能对明朝不满的武装海商勾结,意图从海上对振川营进行封锁和破坏!
消息传回,振川营核心层悚然。陆上强敌未去,海上威胁已至!皇太极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辣,直指要害。
几乎在审讯取得突破的同时,外界的压力接踵而至。
首先是来自沈阳的雷霆之怒。莽古尔泰伤重不治的消息(虽未证实,但传言已起)更激化了矛盾。皇太极不再掩饰,连下三道措辞严厉的“伐罪檄文”,痛斥陈伍“背信弃义,戕害天使(指莽古尔泰)”,宣布集结大军,誓要“踏平振川岭,鸡犬不留”。同时,辽阳、广宁等地的后金驻军开始频繁调动,摆出大举进攻的态势。这一次,不再是偏师试探,而是主力压境的灭顶之灾。
其次是明朝方面的态度急转直下。昌平州的监军太监王之心率先发难,连续上奏,弹劾陈伍“擅启边衅,招致虏患”,将后金即将大举入侵的责任完全推给振川营,要求朝廷立即下令“削其兵权,锁拿进京”。原本一些对振川营抱有同情或想利用其抗虏的朝中官员,在巨大的军事压力和王之心一党的攻讦下,也纷纷缄口不言。兵部行文语气变得严厉,要求陈伍“谨守防区,不得妄动”,并再次派出御史前来“查勘边情”,实则监视问责。
就连周边那些原本态度暧昧的明军卫所和地方豪强,也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与振川营划清界限,甚至封锁通道,生怕被牵连。
一时间,振川营仿佛成了风暴眼中的孤舟,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巨大的压力下,振川岭议事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即便是最莽撞的李铁柱,也意识到了局势的危殆。
“打!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李铁柱双眼赤红,拳头砸在桌上。
“拼?怎么拼?”周老爹脸色苍白,“后金主力倾巢而来,朝廷袖手旁观,周边孤立无援,粮草军械尚不足支应月余,如何拼?”
赵天豪眉头紧锁:“陆上已难抵挡,海上若再被切断,我等便是瓮中之鳖。”
冯七沉默地检查着手中一支新改进的火铳,眼神专注,仿佛外界纷扰与他无关,又仿佛在无声地准备着最后的武器。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陈伍身上。
陈伍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深邃,缓缓扫过代表着后金重兵的北方,代表着明朝猜忌的西方和南方,以及那片代表着未知与威胁的东方大海。他的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振川岭的核心区域。
“怕了吗?”陈伍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众人一怔。
“后金要灭我们,是因为我们挡住了他们的路,打了他们的脸。朝廷要弃我们,是因为我们不够听话,成了麻烦。周边人躲我们,是因为我们看起来要倒了。”陈伍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张不安的面孔,“可你们告诉我,从抚顺关逃出来的时候,我们有什么?被黑袍人追杀的时候,我们有什么?面对岳托、莽古尔泰的时候,我们又有什么?”
“我们有的,就是这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命!有的就是这不想当奴才、想活下去、想争一口气的念头!”陈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现在,我们有了振川岭,有了几千敢战的兄弟,有了愿意跟着我们屯田的百姓,有了能打造兵甲的工匠!形势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危险,但我们的力量,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大!”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用力划过:“后金主力来攻,陆路确难抵挡。但想一口吃掉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振川岭山险林密,就是我们的壁垒。他要战,那便战!我们要让他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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