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堡前的血腥气尚未被山风吹散,残阳如血,将寨墙上下斑驳的痕迹涂抹得愈发狰狞。李铁柱拄着卷刃的朴刀,粗重地喘息着,脚下是粘稠的暗红。击退敌军第一波攻势的代价是惨重的,守军伤亡近三成,箭矢滚木消耗巨大,冯七送来的“震天雷”也仅剩三枚。堡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混合着绝望的压抑气氛。
“座山雕”赵磐并未因初次受挫而气馁,反而将本阵又向前推进了半里。那几架军制床弩在工匠的抢修下,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粗大的弩箭如同毒蛇的信子,时刻威胁着已然出现裂痕的寨墙。更令人不安的是,贼兵并未急于发动第二轮冲锋,而是在前沿就地休整,埋锅造饭,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划拳喧哗声。这种反常的平静,比疯狂的进攻更让人心悸。
“狗日的,在憋坏水呢!”李铁柱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对身旁的哨官低吼,“让弟兄们轮换着吃点东西,抓紧修补工事!眼睛都给老子瞪大点,提防他们夜袭!”
然而,真正的杀机,并非来自正面。
就在石头堡吸引“座山雕”全部注意力之时,那支由昌平州千总王斌派出的五十人官军精锐,已如同暗夜中潜行的毒蛇,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精湛的潜行术,绕过了所有明岗暗哨,悄然抵达了野猪岭主寨的侧后——一段名为“鹰回嘴”的陡峭崖壁。
此处崖壁因其突兀险峻,素来被视为天险,守备相对松懈,仅有周老爹安排的两名疍民子弟,驾着小舟在崖下的白河拐角处担任警戒。他们熟悉水性,却对陆上攀爬突袭缺乏经验。
官军队正是一名面色冷硬、眼角带疤的汉子,名叫胡百川,乃是王斌麾下真正的边军老卒。他仔细观察着近乎垂直的崖壁,又抬眼望了望逐渐暗淡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寅时三刻,是人最困倦之时。从这里上去,直插黑虎营的心脏。”他声音低沉,对身后如同鬼魅般肃立的部下下令,“检查装备,噤声!上崖后,以火为号,见寨中火起,正面大军自会猛攻。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陈伍,斩首!或搅乱其腹地,里应外合!”
五十名精锐无声地检查着腰刀、弩箭和飞爪,眼中没有山贼的贪婪和狂躁,只有一种冰冷的、属于杀戮机器的漠然。他们三人一组,利用特制的带钩绳索和岩缝,如同壁虎般开始向上攀爬,动作迅捷而专业,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崖下河湾,疍民青年阿水正与另一名同伴靠在轻舟上,警惕地注视着河面和对岸。山岭方向的喊杀声隐约可闻,让他们心神不宁。忽然,阿水似乎听到头顶崖壁上传来极其细微的碎石滚落声。他抬头望去,暮色中只见嶙峋的岩石轮廓,并无异状。
“阿水哥,听错了吧?是山风。”同伴打了个哈欠。
阿水皱紧眉头,常年水上生涯练就的敏锐直觉让他觉得不安。“不对劲,我上去看看。”他解下腰间盘着的绳索,示意同伴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向崖壁上方一处可供立足的凸起爬去。
就在他即将攀上凸起时,一只穿着官军制式快靴的脚猛地踩下,狠狠碾在他的手指上!钻心的疼痛让阿水几乎松手,他抬头,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以及一把悄无声息递到他咽喉前的短刃。
“噗!”
利刃割喉,鲜血瞬间喷溅在冰冷的岩石上。阿水瞪大双眼,身体无力地向下滑落,最终坠入漆黑的白河中,只激起一小团微弱的水花。
下方的同伴久等不见阿水信号,心生警觉,刚想呼喊,几支弩箭已从不同角度射来,将他钉在了船板上。
危机,已无声无息地摸到了野猪岭最柔软的咽喉。
寅时三刻,万籁俱寂,连山风都似乎停滞。主寨内,大部分经过白日紧张备战的妇孺和辅兵已沉沉睡去,只有巡夜士卒的脚步和更梆声偶尔响起。陈伍并未安寝,他与赵振川、灰鸢仍在议事堂对着地图推演,石头堡的暂时平静让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报——”一名斥候踉跄冲入,脸色煞白,“营官!不……不好了!鹰回嘴方向发现官军!阿水……阿水他们被害了!”
“什么?!”陈伍霍然起身,地图被带起一角。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敌人果然有后手,而且直插要害!
几乎就在斥候话音落下的同时,寨子西北角突然爆发出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紧接着,一团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夜空!
“敌袭!寨内混进奸细了!”寨墙上警锣狂鸣!
胡百川率领的官军精锐,已然如同匕首般刺入了野猪岭的心脏!他们目标明确,分成数股,一股直扑粮仓纵火制造混乱,一股冲击工械坊企图摧毁黑虎营的命脉,主力则由胡百川亲自带领,直扑中央的议事堂!
这些真正的职业军人,战斗力绝非山贼可比。他们配合默契,弩箭精准,刀法狠辣,猝不及防的黑虎营巡逻队和闻讯赶来的士卒往往一个照面就被放倒。寨内顿时大乱,哭喊声、惊叫声、怒吼声混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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