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岭的冬日天空,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寨墙望楼之上,陈伍极目远眺,目光所及,尽是苍茫枯寂的群山。然而,这山野的寂静之下,却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赵振川与灰鸢带回的消息,如同两块沉重的寒冰,坠在议事堂内每个人的心头。
“营官,斥候确报,那伙蒙古流骑约百人,皆是轻弓快马,凶残异常。”赵振川指着舆图上几个被朱笔圈出的村落,声音凝重,“张家坳、李家庄已遭荼毒,百姓死伤惨重,粮畜被掠一空。其掠杀之后,并不久留,行踪飘忽,但大致方向,确是朝着我野猪岭而来。观其意图,似并非强攻,更像是……试探,或是寻机剽掠。”
几乎同时,灰鸢也带来了来自昌平州城内的密报:“营官,州衙内有风声传出。孙知州和王千总对我营近日按兵不动颇多微词。尤其是那王斌,在酒宴上放话,说我黑虎营坐拥精兵,却畏敌如虎,眼见蒙古人肆虐乡里而不救,空耗朝廷……呃,空耗官府期许。甚至有官吏揣测,我等是否与那‘座山雕’乃至蒙古流骑暗通款曲,养寇自重。”
堂内一时寂静,只闻炭火盆中轻微的噼啪声。李铁柱最先按捺不住,虎目圆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放他娘的狗屁!那群官老爷躲在城里享福,怎知我等在山里刀头舔血?蒙古鞑子该杀,可咱们就这么点家底,冒然出击,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或是被‘座山雕’那老贼抄了后路,这好不容易攒下的基业岂不毁于一旦?”
冯七蹲在角落,依旧擦拭着他的工具,头也不抬地慢悠悠道:“官府之言,如同山风,今日东,明日西。其意不在褒贬,而在驱策。彼等无力剿匪御辱,便想借我辈之力,却又怕我辈坐大。此番言论,既是催促,亦是试探,更是掣肘。”
陈伍沉默地听着,手指在粗糙的舆图上缓缓移动,从标着蒙古流骑活动区域的标记,滑到代表昌平州城的方向,最后落回野猪岭。他何尝不想立刻提兵出战,将那伙肆虐的蒙古流骑斩尽杀绝,以安境保民之名,行扬威立万之实。但冯七说得对,李铁柱的担忧也并非多余。黑虎营初立,根基未稳,强敌环伺,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蒙古流骑,疥癣之疾,然其来去如风,不可不防。昌平官府,心腹之患,其态度暧昧,更需谨慎应对。”陈伍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眼下之势,敌暗我明,敌动我静。若随敌起舞,则处处被动。”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意已决。对此二患,需分而治之,刚柔并济。”
“赵振川!”
“卑职在!”
“命你加大斥候派遣力度,尤其盯紧蒙古流骑动向。不必与之纠缠,但需掌握其行踪规律。另,选派机灵胆大之人,扮作流民或猎户,靠近州城,探听官府确切意图与兵马调动迹象。我要知道,那王千总究竟是嘴上逞强,还是真有动兵的打算!”
“得令!”
“李铁柱!”
“末将在!”
“命你战兵哨提高戒备,日夜操练不休,但无我号令,严禁擅自出营接战!尤其约束好麾下那些求战心切的新晋军官,告诉他们,匹夫之勇,非为将之道!谁若违令,军法从事!”
“……末将遵命!”李铁柱虽心有不甘,但仍抱拳领命。
“灰鸢!”
“属下在!”
“你亲自执笔,以我黑虎营营官之名,修书一封,送往昌平州衙。信中需言明三点:其一,详陈我营新立,兵甲未齐,训练未精,然保境安民之心天地可鉴;其二,禀报我营已探得蒙古流骑动向,正严密监视,并已派小股精锐前出袭扰,疲敌扰敌;其三,恳请州衙体谅我营难处,若能拨付部分粮饷器械,我营必当奋力向前,尽快肃清边患。语气要恭谨,理由要充分,既要示弱,也要显露出我营的存在价值与潜在威胁。”
灰鸢心领神会:“营官放心,属下明白如何措辞。”
陈伍最后看向冯七:“冯老,营寨防御,尤其是后山小道和粮仓、工坊所在,还需您老多费心,加设机关暗哨,以防不测。”
冯七微微颔首:“晓得。”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领命而去。陈伍独自留在议事堂,望着舆图怔怔出神。这“野猪岭新政”推行未久,内里新旧融合的隐忧尚未完全消除,外部的压力便已如潮水般涌来。蒙古流骑是明刀明枪的威胁,而昌平官府的猜忌与掣肘,则是更为凶险的暗流。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黑虎营的存亡绝续。
刚柔并济,方能于夹缝中求生。 对蒙古流骑,以精骑斥候周旋监视,避其锋芒,击其惰归,这是“柔”;对昌平官府,既要上书陈情,暂示恭顺,缓解其猜忌,又要暗中积蓄力量,让其意识到黑虎营不可或缺,甚至隐隐忌惮,这是“刚”。
数日后,赵振川的斥候回报,蒙古流骑在袭击了另一个偏远村落后,果然有向野猪岭方向移动的迹象,但其队伍中似乎多了些抢掠来的财物和妇孺,行动不似之前迅捷。而昌平州衙那边,在收到灰鸢精心措辞的书信后,暂时没了新的动静,既未拨付粮饷,也未再传来苛责之言,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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