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再次泼下来,没能带来暖意,只照亮校场上被踩得更板结的泥地,和一张张麻木僵硬的脸。
昨夜那短暂而激烈的厮杀声,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耳膜深处,此刻仍在隐隐作痛。陈伍和王老歪混在队列里,都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交换眼神,仿佛只要对视,就会泄露那份共同的、无法言说的惊惧。
点卯照旧。
书吏平板的声音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每一声“到”,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气氛比往日更沉滞,空气里仿佛还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未被晨风吹散的血腥气。许多人眼神闪烁,带着宿醉般的恍惚和不安,似乎昨夜并非人人都睡得那么死沉。
陈伍的心提着,直到自己的名字被念过,书吏的笔划下,才稍稍回落几分。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名字。
“赵三河!”
无人应答。
校场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声。
书吏皱了下眉,提高声音又念了一遍:“赵三河!”
依旧沉默。
把总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锐利地扫向队列。
一个瘦小的什长战战兢兢地挤出队列,声音发颤:“禀……禀把总爷……赵三河……昨夜……没回来……”
“没回来?”把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心悸的森然,“去哪了?”
“不……不知道……”什长腿肚子都在抖,“睡下时还在……早起就……就没见人了……铺位是空的……”
“搜!”把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几名亲兵立刻扑向窝棚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蛛网,悄然蔓延。陈伍和王老歪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
赵三河……那个平日里有些油滑、总想着巴结老兵、昨日操练时还因为动作太猛挨了鞭子的家伙……不见了?
很快,亲兵回来了,脸色古怪,手里拎着一件破烂的号褂,上面沾满了已经发黑发硬的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禀把总爷!在靠近马道的废料堆后面发现的!就这件衣服!人……没找到!”
嗡——
人群里起了一阵无法抑制的骚动,虽然立刻被军官的厉声压制下去,但那种恐惧和猜疑,已经清晰地写在每一张脸上。
把总盯着那件血衣,眼神阴鸷得吓人。他沉默了几息,突然猛地抬脚,狠狠踹在那瘦小什长的肚子上!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什长惨叫一声,蜷缩在地,不敢吭声。
把总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件血衣上,声音冰冷而残酷:“临阵脱逃!必是惧战潜逃,被巡夜格杀!这就是下场!”
他一把夺过血衣,狠狠摔在地上:“首级想必已被鞑子哨探割去请功了!便宜了这杀才!”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低着头,看着地上那件浸透鲜血、冰冷僵硬的号褂。
陈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赵三河是不是逃了,他们心里清楚。昨夜那场近在咫尺的厮杀……
把总显然也不想深究。他需要的是一个能震慑全场的解释,而不是真相。他厉声喝道:“都给老子看清楚!这就是逃兵的下场!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继续点卯!”
点卯在一种极度压抑和恐怖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应答声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陈伍站在队列里,只觉得那件血衣就摊在眼前,浓重的血腥味仿佛穿透了空气,直钻鼻腔。
他忽然想起,赵三河前几日似乎偷偷炫耀过,他帮粮台的一个书吏跑了趟腿,得了一小撮盐。
一件沾满鲜血的号褂。
一个消失的人。
粮台……
刘老兵的警告,黑袍人的凝视,夜间的厮杀声……所有碎片在这一刻猛地拼凑起来,指向一个模糊却令人胆寒的可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努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
操练时,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卖力地扮演着虚弱和笨拙,每一次摔倒都更加逼真,每一次被鞭子抽中都发出恰到好处的痛哼。
他必须是一滩烂泥,必须微不足道,必须……让人毫无兴趣。
把总的目光几次扫过他,依旧带着厌弃,似乎并未将他与昨夜的血案产生任何联想。
校场边缘,那黑影依旧。
陈伍甚至不敢去感知那目光是否存在。
直到收操锣响,众人如同获得特赦,麻木地散去。
陈伍和王老歪低着头,快步往回走,经过那废料堆方向时,都下意识地绕远了路。
那里,地面似乎被粗略地清理过,但依旧能看到几处不易察觉的、深褐色的渗入泥土的痕迹。
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挥之不去的。
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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