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死寂,唯有陈伍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油灯灯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冰冷的空气凝固着,混杂着金疮药的苦涩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他背靠冰冷的土墙瘫坐着,右手机械地、一遍遍地试图将左臂伤口上方的布带勒得更紧,试图将那蚀骨的酸胀和灼热感隔绝在外,但麻木感依旧顽固地向上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令人眩晕的抽痛。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时辰般漫长。灰鸢离去时的凝重眼神和那句“天大的麻烦”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盘旋,与伤口处的剧痛交织,啃噬着他的神经。
外面隐约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夫的梆子声遥远而模糊。这座庞大的帝都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暴起噬人。
突然——
屋角那片阴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
陈伍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左手猛地握住了藏在身下的匕首柄,目光如电般射向声源!
阴影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灰鸢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出,迅速反手将暗门合拢。他的脸色比离去时更加凝重,眉头紧锁,眼中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悸和…深深的忧虑。
“如何?”陈伍声音沙哑地问,试图从对方脸上读出信息。
灰鸢没有立刻回答,先是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外面的院落,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无异状后,才转身走到陈伍面前蹲下,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消息已经用最急的方式递上去了!上面…极为震惊!”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陈伍:“陈兄弟,你带来的东西,尤其是那张路线图和内应标记,捅破天了!‘乌台’此番所图,远超我等先前预估!他们不仅仅是要制造混乱,而是…而是要趁腊月初七西直门外大典之机,行刺王杀驾,制造真空,勾结内应,直扑大内!”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确切的惊天阴谋,陈伍的心脏依旧猛地一缩,一股寒意自脊椎直冲头顶!
灰鸢继续道,语气急促:“你的情报至关重要!上面已连夜密奏入宫,并紧急调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根据你提供的线索,秘密监控所有已探知的‘乌台’据点、可疑人员,尤其是西直门、金台附近区域!但…对方经营日久,渗透极深,我们的人手远远不够,且极易打草惊蛇!”
他眉头拧得更紧:“更麻烦的是,你杀了他们的信使,夺了这份核心路线图,他们必然已经察觉计划泄露!现在双方都在与时间赛跑!他们会疯狂地寻找你,也会…可能提前发动,或者改变计划!京师现在…就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
陈伍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冰冷的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和急迫。
“上面…要见你。”灰鸢看着他,语气郑重,“必须当面听取你所有的细节,包括鹞鹰…王敬的遭遇,以及你获得这些情报的完整经过。但此刻风声太紧,你伤势又重,贸然移动风险极大。上面的意思是,让你在此暂避风头,最迟明晚,会有人来接你。”
暂避?明晚?陈伍的心微微一沉。他等得起,他身上的毒和伤却等不起!而且,夜长梦多…
“我的伤…尤其是这毒…”陈伍抬起肿胀发黑的左臂。
灰鸢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我看到了。这毒很棘手,非一般江湖手段,像是…‘乌台’内部秘制的‘缠丝绕’,毒性阴狠,会不断侵蚀气血,最终…我这里只有些普通的解毒散,恐怕难以根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递给陈伍,“这是宫内流出的‘玉露拔毒散’,药性温和却能固本培元,暂时压制毒性扩散,你先服下,或能多撑些时日。根治之法,恐怕还需上面的手段或者找到他们的独门解药。”
陈伍接过瓷瓶,入手微温。他拔开塞子,倒出少许淡绿色的粉末,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粉末入口微苦,随即化作一股清凉流入腹中,缓缓散向四肢百骸,左臂那灼热的胀痛感似乎真的减轻了细微的一丝。
但这远远不够。
“不能等明晚。”陈伍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灰鸢,“我必须尽快见到能做主的人!每多耽搁一刻,变数就多一分!我的伤我清楚,还能撑得住!”
灰鸢面露难色:“陈兄弟,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此刻外面‘乌台’的眼线必定全数出动,像梳子一样筛找你的下落!这‘永昌’车马店虽是暗桩,也并非绝对安全!他们丢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定会怀疑到与我们有关的据点头上!此时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
“笃…笃笃…笃…”
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仿佛石子敲击墙面的轻微声响!
灰鸢脸色骤变,猛地抬手示意陈伍禁声,身体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贴到窗边,再次透过缝隙向外望去,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陈伍也屏住呼吸,握紧了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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