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和血腥气的空气,混合着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幽深死寂的暗道中回荡。陈伍瘫倒在冰冷潮湿的石地上,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他颤抖的手中摇曳,将他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映照得如同刚从坟墓中爬出的鬼魅。
左臂被毒针射中的地方,麻痹和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正顽固地向肩颈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令人眩晕的抽搐。方才与那杀手以命相搏、又从那恐怖毒虫口下亡命逃生的惊悸,依旧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目光落在掌心——那本浸透了血汗、边缘卷曲的《抚顺关杂录》,以及那枚救了他一命的、雕刻着展翅鹞鹰的乌木印章。
鹞鹰…王敬…
这个看似懦弱贪婪的书吏,这个隐藏至深的“乌台”信使,他到底是谁?他在这本看似琐碎的杂录中,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那几颗威力惊人的驱虫毒烟弹,仅仅是开始吗?
强烈的求生欲和巨大的疑惑,如同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陈伍的喉咙。他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阵阵袭来的眩晕感,挣扎着坐起身,背靠冰冷的石壁,将那本杂录再次凑到火光下。
这一次,他不再看那些物资记录和天气琐事,而是将全部心神,灌注在那些之前被他忽略的、极其隐晦的符号、标记和看似无意义的涂鸦之上。
他的目光,首先定格在杂录扉页右下角,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孩童随手画下的飞鸟图案上。那飞鸟的形态…与鹞鹰印章上的雕刻,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简略。
王敬…他在最初,就留下了身份的印记?如此大胆?还是…这是一种只有特定人才能看懂的暗号?
陈伍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忍着眩晕,一页页飞速翻动。他的目光如同梳子般,仔细梳理着每一处不寻常的墨迹、每一个异常的停顿、每一处看似污渍的斑点。
“三月初七,阴雨…东南风急…”他的手指划过一行记录,目光猛地一凝!在那“东南风急”四个字的末尾,“急”字的最后一点,墨迹似乎格外浓重,且微微拉长,指向页面的一个特定方向!
他立刻顺着那墨点指引的方向,看向页面边缘——那里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片空白。但…若将烛光以特定角度倾斜…
果然!那片空白处,在光影变换下,竟隐约显现出几道极其浅淡的、用硬物刻划出的、几乎与纸纹融为一体的纤细痕迹!那痕迹组合起来,赫然是一个箭头符号,指向下一页的某个位置!
陈伍呼吸骤然急促!他如法炮制,循着这隐秘的箭头指引,一页页追踪下去!
越来越多的隐藏标记被发现!有时是一个墨点位置的暗示,有时是某个字笔画刻意的扭曲,有时是页面角落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或符号…所有这些看似孤立的线索,在王敬(鹞鹰)精心设计的密码体系下,被串联成一条条指向明确的、隐藏在杂乱信息洪流下的秘密路径!
这些路径,最终都指向杂录中间几页,那些记录着“受潮硝石销毁”、“废料填埋”、“库吏更替”等看似寻常公务的内容区域!
陈伍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这些被标记出的字段上,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尝试着各种组合和解读方式。
“硝石…丙字库…老周…亥时…”
“废料…西沟…新吏…子时…”
“更替…李代桃僵…暗渠…”
破碎的词语在他脑中碰撞、组合…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这根本不是什么贪墨记录!这是在利用公务流程作为掩护,记录“乌台”通过抚顺关守军内部的蛀虫,秘密运输和处置那些见不得光的“货物”的时间、地点、经手人代号以及…方式!
“丙字库”可能是一个交接点!“西沟”可能是一条秘密运输路线!“老周”、“新吏”可能是被收买或安插的内应!“李代桃僵”、“暗渠”则可能是偷梁换柱、利用官方渠道掩人耳目的手法!
而那几页被重点标记的、关于“野猪岭”、“西北废矿”的看似无心的提及…结合鹞鹰地图上“贪狼噬月,魂归处”的标记…
陈伍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难道…“乌台”在抚顺经营的最大秘窟,那个可能藏着“掌柜”后手和惊天秘密的据点,根本不在什么隐蔽的宅邸或地牢,而是…就在那官方记录在案的、看似早已废弃的…野猪岭矿坑之中?!利用废弃的官方矿坑作为掩护,暗中经营最大的黑窝?!灯下黑!真正的灯下黑!
好大的胆子!好精妙的算计!
而王敬,这个小小的书吏,竟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藏在了这本看似人畜无害的杂录之中!他是在留后手?是在为自己准备反制的筹码?还是…他早已预料到自己可能会被灭口,以此方式留下揭露一切的线索?!
陈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乌台”的势力渗透和胆大妄为,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而王敬的心机和隐忍,也同样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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