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死寂无声。油灯的光芒将两人剧烈喘息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晃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粉末味、新鲜的血腥气,以及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而紧绷的猜忌。
海东青缓缓转过身,蒙面巾被汗水浸透,紧贴着脸部轮廓,露出一双在昏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却又复杂难明的眼睛。他摊开手掌,那枚造型奇特的鹰爪钥匙静静躺在掌心,折射着微弱的光芒。而他的另一只手中,则紧握着从那铁盒中取出的两样东西——一卷略显残旧的油布包裹,以及一块黝黑无光、刻满诡异纹路的金属令牌。
他的目光先是在钥匙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而审慎,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验证完毕的危险工具。随即,这目光缓缓抬起,如同实质的刀锋般,狠狠剐在陈伍脸上,声音沙哑而低沉,一字一句地重复了那个致命的问题: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最后的通牒。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被背叛后的冰冷失望?
陈伍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死死攥紧袖中的短刃,指甲几乎掐入掌心,依靠着极致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和镇定。
狡辩?否认?还是…摊牌?
海东青的眼神告诉他,任何徒劳的掩饰都已毫无意义。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配合、那精准掷出的钥匙、以及自己情急之下暴露出的、绝非普通溃兵应有的反应和胆色…一切都已将他的伪装撕得粉碎!
继续隐瞒,唯有死路一条!
赌了!就赌海东青与“乌台”并非一心!就赌他对自己怀中的名单同样感兴趣!就赌这绝境之中,唯有亮出真正的筹码,才可能搏出一线生机!
陈伍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迎着海东青那冰冷审视的目光,脸上那层伪装的惊恐、茫然和卑微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同样冰冷的决绝。他缓缓直起身,尽管腿伤依旧剧痛,身形却不再佝偻,声音沙哑却清晰地道:
“…我不是李三。”
地窖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海东青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冰冷地盯着他,仿佛早已料到,只是在等待下文。那沉默的压力,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陈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我乃抚顺关夜不收总旗,陈伍。”他报出了自己真实的军职,这是第一步的坦诚,亦是试探。
海东青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夜不收”这个身份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依旧沉默,等待更多。
陈伍心一横,继续加码,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掷地有声:“关破之日,我未能护住杨经略周全,却侥幸从一黑袍信使身上,夺得两样东西…”他刻意停顿,观察着海东青的反应。
海东青的呼吸似乎微微一顿,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厉芒!
陈伍不再犹豫,缓缓伸手探入怀中贴身处,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本用油布紧紧包裹、边缘已被血汗浸透的《抚顺关杂录》,以及那几张从秘窟撕下、同样仔细收藏的毒方纸页。他没有立刻拿出那份最致命的名单,这是最后的底牌。
他将书册和纸页托在掌心,递向海东青,沉声道:“此乃其一,抚顺关器械营书吏王敬私录之册,其中隐有黑石坳往来账目及…诡异药渣记录。”他又指了指那几张纸,“此为其二,乃我从黑石坳后山秘窟中撕下,所载皆为歹毒凶器炼制之法…”
海东青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陈伍手中的东西,尤其是那几张墨迹尚新的毒方,蒙面巾下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缓缓伸出手,指尖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接过那本书册和纸页,就着灯光快速翻看了几眼。
当他看到那“蚀骨烟”、“猛火油”等字眼和配比时,眼中猛地爆射出骇人的寒光,一股压抑不住的、近乎实质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让整个地窖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好…很好…”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张黑虎…乌台…果真丧尽天良!”这话语中的恨意,丝毫不似作伪。
陈伍心中稍定,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海东青与“乌台”确有深仇!
但海东青接下来的动作,却让陈伍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并未过多翻阅,而是猛地将书册和毒方紧紧攥在手中,目光再次如利箭般射向陈伍,语气更加咄咄逼人:“还有呢?!”
他显然不信这就是全部!那枚钥匙对应的,绝不仅仅是这点东西!他在索要真正的、足以匹配这场追杀和冒险的核心秘密!
陈伍后背冷汗再次渗出。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交出名单,等于交出了半条命,但也可能…换来真正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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