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收下了那份血书。
他之前脸上所有的“震惊”、“畏惧”、“犹豫”,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深莫测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这种突如其来的气质转变,让原本以经哭到虚脱的林婉儿,都为之一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崔健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你,跟我来。”
他不再伪装成一个路见不平的富家公子。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属于上位者才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转身,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暗影卫士,无声的行动起来。
他们像一道黑色的墙壁,自动分开了崔健和那些看热闹的百姓。
那种冰冷、高效、纯粹的杀气,让所有被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纷纷后退。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街道,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
百姓们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目光,看着崔健的背影。
这人到底是谁?
他真的敢和权倾朝野的宰相掰手腕?
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苏城,要变天了。
【弹幕系统】内,早以经刷疯了。
【别演了别演了!赶紧的吧!我裤子都脱了就等这个!】
【传下去,陛下要开始盘点资产了!抄家前的最后一次核对!】
【我赌五毛钱,这姑娘要被陛下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崔健没有理会这些,他带着林婉儿,在暗影卫士的护卫下,回到了悦来客栈。
客栈掌柜的一看到这阵仗,吓得两腿发软,连滚带爬的迎了上来,恨不得把整个客栈都拆了给崔健铺路。
二楼的雅间内。
红木的窗户紧紧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崔健让林婉儿坐下,然后亲自提起桌上的紫砂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茶水注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个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婉儿双手捧着那杯热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她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这个男人的态度,和在街上时,判若两人。
如果说街上的他,像一个被逼无奈,不得不伸张正义的好人。
那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坐在蛛网中心的魔王,平静的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
崔健开口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仔仔细细,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从你爹被下狱开始,到你所知道的,宰相张圭在江南的所有党羽,他们的姓名,官职,平日里的勾当。”
“还有……他们各自的家产,都藏在什么地方。”
最后一句,他说得尤为缓慢。
林婉儿没有听出任何不对劲。
在她看来,这都是为了取证,为了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她的大仇,终于有了得报的希望。
她将茶杯放下,眼中的最后一丝恐惧,被复仇的火焰所取代。
她开口了,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但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清楚。
“回大人……这一切,都要从家父弹劾苏城知府张德说起。”
“这张德,是宰相张圭的远房侄子。他来苏城不过三年,就以各种名目,搜刮了至少五百万两的民脂民膏!”
崔健点了点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他脑中,浮现出昨晚酒宴上,那个得意洋洋炫耀自己发明了“过桥税”的张知府的脸。
五百万两?
这数字,对上了。
林婉儿继续说道:“张德此人,生性多疑。他将大部分金银都熔成了金砖,藏在他府邸后院假山下的密室里。那密室的机关,在家父出事前,曾无意中对一位同僚提起过,就在他书房的一副猛虎下山图背后。”
【卧槽!GpS精准定位了!】
【抄家地图 1,假山密室,标记成功!】
【小仙女:他在为我报仇。 陛下:哦,书房的老虎画。】
崔健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敲击桌面的手指,明显轻快了几分。
有点意思,说来听听。
“除了张德,还有江南盐运司的那个总管,王凯!”
林婉儿的眼中,迸发出刻骨的仇恨。
“此人更是张圭的心腹走狗!他勾结苏城最大的盐商,将官盐的价格抬高了十倍不止!无数百姓因为吃不起盐而得了大脖子病!”
“家父查过他的账,光是去年一年,流入他自己口袋的银子,就不下八百万两!那些钱,一部分被他拿来在城外修建了七八座豪宅,专门用来圈养他掳掠来的良家女子。另一部分,则藏在他祖宅祠堂的牌位后面!”
崔健的嘴角,几不可查的向上扬了一下。
王胖子。
昨晚那个吹嘘自己打断了全村男人腿的家伙。
八百万两,七八座豪宅。
好家伙,比自己预估的还要肥。
这波,不亏。
【资产核对成功!王胖子,身家八百万两!额外资产:豪宅x8,受害女性若干。建议:千刀万剐,家产充公!】
【这个Npc的数据给的太详细了,必须给好评!】
【陛下内心oS:不止八百万?那感情好,我喜欢惊喜。】
“还有织造府的那个阉人!李顺!”
林婉儿越说越激动,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他……他就是个魔鬼!他视织女的性命为草芥,动辄打骂。凡是被他看上的,都……都逃不过他的魔爪。民女最好的姐妹,就是因为不堪受辱,从织造府的楼上跳下……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贪的钱虽然不如王凯多,但也有三四百万两!那些钱,全被他换成了各种奇珍异宝,字画古玩,都藏在他那座苏城最有名的‘锦绣园’里!”
崔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锦绣园?
昨晚听那个李公公提起过,说园子里的风景不错,还养了一池子的名贵锦鲤。
嗯。
等抄家之后,可以去那里住两天。
就当是度假了。
至于那些锦鲤,捞出来,烤了。
林婉儿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心中的盘算,她将这十几年来的所见所闻,将那些隐藏在苏城繁华表象下的罪恶与黑暗,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部倾泻了出来。
从横行霸道的官二代,到草菅人命的地方官。
从控制漕运的黑道大豪,到与他们勾结的军中将领。
一个又一个名字。
一桩又一桩罪行。
一张盘根错节,以宰相张圭为核心,笼罩了整个江南的巨大贪腐网络,被她一笔一划,清晰的勾勒了出来。
她说的,是仇人的名单。
是催命的符咒。
但在崔健的耳中,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动听的交响乐。
他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点头。
甚至还让守在一旁的暗影卫士,拿来了纸笔,将林婉儿提到的那些关键的名字、地点、机关暗道,一一记录下来。
那架势,比朝堂上批阅奏章还要专注。
林婉儿看到他如此认真的样子,心中的希望越来越盛。
她觉得,自己遇到了真正的救星,一个不畏强权,敢于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对未来的期盼和感激。
终于,她说完了。
口干舌燥,精疲力尽。
但她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振奋。
崔健也问完了所有他想知道的“资产信息”。
他满意的放下了茶杯。
收获,远超预期。
这份由林婉儿口述的“藏宝图”,比那个县令提供的名单,要详细一万倍。
简直就是一份,精确到了门牌号的,抄家攻略。
“很好。”
崔健站起身。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当成了完美工具而不自知的女孩。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的眼中,还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她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也是一个完美的,引路人。
崔健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同情,也没有半分正义。
只有一种,即将大开杀戒,大肆掠夺的,嗜血的兴奋。
他走到林婉儿的面前,居高临下。
他缓缓开口。
“很好。你的冤情……”
他顿了顿,一个早已被他弃之不用的自称,差点脱口而出。
“朕……本官,知道了。”
林婉儿没有注意到那个一闪而逝的字眼。
她只听到了后半句。
然后,她看到,眼前的贵公子,笑了。
笑得灿烂,也笑得森然。
“今夜,苏城,必将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