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喝茶。”
沈嘉穗端着茶水,恭敬又规矩地朝于嫱二人敬茶,丝毫挑不出问题来。
于嫱笑着点头:“好好好,在自家人面前可以喊父亲母亲,出去外面还是注意些,免得给你招来祸端。”
“是,穗穗知晓了。”
于嫱又抓起她的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碧色玉镯,瞧着成色极好。
“你与砚儿成婚了,这镯子你好好戴着,还能养身体。”
沈嘉穗忙接过来戴上,有些开心:“多谢母亲!”
她有多久没有母亲的关怀了,若是母后也在该多好。
思绪万千只能收回,她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人,问谢砚舟:“这是弟弟和妹妹?”
于嫱笑着道:“是,弟弟名为执礼,妹妹名为执诗,礼儿诗儿给嫂嫂见礼。”
谢执礼瞥了他一眼,又继续把玩着手中的九连环。
“谢执礼!”谢承义低声怒斥:“莫要如此没有规矩,是不是又皮痒了?”
谢执礼撇了撇嘴,纨绔道:“是,见过嫂嫂。”
谢执诗也随着哥哥一起:“嫂嫂好。”
沈嘉穗也看出了这二人不喜欢自己,便笑着道:“待执礼和执诗若是有空去陪陪我如何?左右我怀着身子也无聊。”
话音刚落,于嫱笑道:“好,让他们二人多去陪陪你。”
谢执礼一脸不耐烦:“我不去。”
谢执诗跟着说:“我也不去。”
沈嘉穗略觉有些尴尬,可也知道他们是因为不够了解自己,如今有所误解也是正常的。
“你们两个如此没规矩,今日给我去祠堂罚跪!”谢承义有些怒,而后又好声好气道:“殿下,他们还是孩子,是我教子无方,请殿下莫怪罪。”
沈嘉穗没有打断他的话,待他说完后,依旧是恭恭敬敬:“父亲,您是砚舟的父亲,不必如此客气喊我殿下,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您喊我穗穗便是。”
谢承义也是听过沈嘉穗不少“奇闻异事”的,也知道她脾性不算好,虽然如今远嫁过来,可自己却也不能如此给人难堪。
难不成真以为人家是软柿子捏的?
沈嘉穗虽觉尴尬,心里却把二人当小孩,不与他们计较的。
前世她与卉儿关系差时,听到的话比这些都恶毒多了,时间久了,他们自然会对自己改观。
“执礼和执诗也并非是没规矩,我们总不能仗着自己是大人,就强求他们做不喜欢的事,方才是我的错处,往后弟弟妹妹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来,不过你们哪一日想来找我玩,随时来。”
沈嘉穗看着谢承义:“父亲,虽然有些不该,但穗穗想请您不要责怪他们。”
谢承义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度,放过了自己一双儿女,心下也改观了些。
“罚也是要罚的,虽说不能强求他们,但他们实在是没规矩,就罚你们二人抄礼记十遍,禁足半个月。”
两人不情不愿领了罚,原本以为要在此处用朝食,不料谢承德却没有留他们的意思。
许是怕沈嘉穗尴尬。
“不留你们夫妻了,砚舟,你们回去吧。”
两人出了院子,一步步慢悠悠走着,似是散步般。
“谢砚舟,执礼和执诗喜欢什么?”沈嘉穗看他,在路边摘了一朵花:“父亲母亲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谢砚舟反问她。
“想投其所好呀,让他们对我改观改观。”沈嘉穗侧脸看他,脸上盈盈笑意,“总觉得父亲对我很是客气。”
谢砚舟“嗯”了声:“他是武将,不知如何与你相处也是正常。”
“这样啊,那我以后每日请安得备上点什么才行。”沈嘉穗一副思考状:“父亲应当会早早练武?”
“你怎知?”谢砚舟挑眉,眼神落在她身上,略有笑意,却不达眼底。
“唔……”沈嘉穗想了想,“好似习武者都有这个习惯,我父皇也是这样,他虽不善武,却日日早起练武。”
“诶,谢砚舟,你说我要是找个名手巧匠给父亲做把兵器如何?”她越想越觉得可行,一拍手:“明日请安我要看看父亲是用什么兵器,然后就可以着手准备了,待制成寻个好日子送给他,他一定开心!”
谢砚舟不理解为何她要这么做,她显而易见的心思像是讨好,难不成是觉得嫁给了自己,而她前世还杀了父亲,心有愧疚吧。
想通之后,又觉若是她有朝一日知晓自己也是重生而来,她的这些小心思,皆是笑话。
若是她非重生也就算了,可她既是前世的沈嘉穗,那就莫怪他要算账了。
许是上天也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好好清算清算两人之间的新仇旧恨。
前世成亲不过十五日,她便死了,虽说是为了自己挡箭而死,可更像是为了逃脱却意外撞上了箭。
果然上天是公平的。
沈嘉穗不知道他心中这些阴暗的小心思,只觉得自己好好经营这段情,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也能得个圆满。
那她死也算是死得无憾了。
人生一世,这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经历。
……
沈嘉穗如今怀胎已有三个半月余,谢砚舟请了个大夫住在府中。
自成婚那日起,到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沈嘉穗发现燕国皇帝还未曾召过谢砚舟入宫。
她派人打听了些家喻户晓的事,只知道谢砚舟不受当今圣上喜爱,对他成婚一事也不在意。
按理说,自己作为公主和亲过来,也该被宣召入宫。
如此,算是怠慢了,可毕竟姜国打了败仗,怠慢也无话可说。
沈嘉穗无意打探燕国之事,可也好奇如今燕国的情况,让人打听后才知晓,如今的太子是大皇子,还有个与谢砚舟同岁的五皇子,以及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八皇子。
这燕国皇帝子嗣倒不多,公主皇子加起来也就八个,想来后宫也是斗得厉害。
沈嘉穗坐在院子中,听着拂烟与她说这些事,手上还绣着平安福。
“就这些了,殿下。”拂烟看了看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熙云这几日亦是如此,总觉得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敢说。
沈嘉穗看出二人的犹豫,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的?”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说。
沈嘉穗:“说吧。”
熙云疑惑:“殿下,成婚那日,谢质、六皇子那般……您为何不生气?”
拂烟接着她的话:“殿下,六皇子他没顾着您有身孕,任那些人骂您辱您,还拿东西丢您,奴婢和熙云还被拦着……真是差点急死奴婢二人了,若您出什么事,我们二人可如何是好?”
沈嘉穗放下手中针线,听二人这么一说,又有些惆怅起来。
“我只是在想,他那日那样地笑,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两人不解:“您是何意?”
沈嘉穗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在看到于嫱那一刻,也看见了谢砚舟的表情,在之后见到谢承义时,她便更震惊。
可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谢砚舟眼中的恨。
就好像前世那般,于是她心中念头就升起了,难不成他也和自己一样。
若真是如此,自己怕是死都解不了他的恨了。
就连成婚,也是自己胁迫的他。
因着想这些事,她便忘记了成婚受辱之事,可那日,他的确太过了。
但是这三日来,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两人相处甚好,她竟不忍心提那可能会招致二人争吵的事。
若他有心与自己缓和,自己也不该咄咄逼人?
就算自己生气,发泄出来又如何?那日若不是于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怕也是尴尬。
她再怎么也不可能真的走回姜国,走回去怕是没几日就得被沈邕找茬,孩子能否出生都未可知。
沈嘉穗叹了口气:“……我生气的,可生气又能如何?我明知他并不喜欢我,也不会怜惜我半分,我生气也不过是气着自己。”
此事不说,的确永远梗在她心中,可说出来了,谢砚舟那时也拉着自己了,该罚的人也罚了,她还想如何?她自己都不甚清楚。
头痛,当真头痛,总以为天下夫妻都与父皇母后那般恩爱,到自己了,也并没有痛快到哪里,总还是委屈更多。
罢了罢了,也就是几个月了,本来还想着与他培养培养感情,看能否让他也成为自己的助力,如今自己倒是越陷越深。
他每日看着温柔似水,可不知为何?她感受不到他一点的喜欢,别说喜欢,便是连对寻常人的可怜都没有。
甚至两人每日躺在床上,都是那般相敬如宾,好似陌生人。
拂烟劝慰道:“殿下莫伤怀了,我们二人以后也不再提这事了,这几日六皇子对您还挺好的,奴婢二人自小生活在那些腌臜之地,见过的男人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商,少有良人……”
熙云拍了拍她,示意她别再说这些了,拂烟这才闭了嘴。
沈嘉穗看着她们二人,知晓她们二人是为自己,便安抚道:“我知晓,你们想说男子风流多情却又无情,大概我也只是想求,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就够了。”
至于谢砚舟,当做妄念也行,在这几个月她会与他好好相处,待孩子出生后,她便要另做打算了。
聊着聊着便听见了谢砚舟的脚步声,如今二人住在王府的院子里,与谢承义一家人同住,倒是有几分热闹。
自第二日请安后,她发现父亲用的是刀,便着人去寻名匠做把绝世好刀给他。
又打听到他生辰是在正月,想着也要等到明年了,便命人寻上好的木材打造刀匣,一并准备着了,兴许那时候自己也想办法离开了。
谢砚舟刚走进来就看到她在发呆,于是问她:“在想什么?”
沈嘉穗回过神来,笑着站起来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胸口:“没什么,想着父亲那把刀应该做成什么样。”
谢砚舟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点懵,未反应过来,脸上还留着僵硬的笑,双手抬起不想碰她。
“嗯。”他咳了声,继续道:“平日无事做,可以出去走走,不必一直待在家中。”
“这几日我在家中转悠了一下。”沈嘉穗放开他,坐了下来,尬笑道:“感觉府中的人,好像都不是很喜欢我。”
遇见她就躲,而谢执礼和谢执诗则是见到她就恶狠狠的盯着她。
唉……有些麻烦。
谢砚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方才看见有匠人来院子里摆弄花草,是你使人来的?”
沈嘉穗心里明白他这是不想回自己,却也没揭穿他的心思,点了点头。
“嗯,想在院子里那棵银杏树那里做两个小秋千,待孩子出生也能玩。”说着,她又好似想到什么似的,仰头看他,略显讨笑:“我好像忘记跟你说,也忘记跟父亲母亲说了。”
谢砚舟却没计较:“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唔……”
沈嘉穗掏出自己这两日画的图纸,铺在桌子上:“你看咱们的院子,在银杏树下可以做两个秋千,然后在那石桌旁不是有个小花圃,我想在那花圃旁挖一个小池,约莫半个人深,用来养鱼,不过池塘旁边要用围栏拦着,以后养几尾鱼给两个孩子看。”
“还有这里,我想让人挖平,四周用栅栏围着,再搭个小棚挡风雨阳光,里面铺些虎狮兽皮,往后孩子学爬走也是方便。”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又说要把屋子里尖锐的东西都用绵软的絮包包裹起来,以免孩子撞伤。
谢砚舟听她说了半个时辰,见她越说越起劲,脸上兴奋之意难抑。
他不知道她如何能做到如此信任自己?许是自己这几日待她不错,她倒是将以后盘算得好。
想到她也有伤心欲裂那一日,他嘴角上扬,笑着与她说:“好啊,你弄吧。”
沈嘉穗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支持自己,脸上难以压抑笑容:“真的?谢砚舟你真好!”
她踮起脚,揽住他的脖子,欲要亲他一口。
可还未到他脸侧,谢砚舟便偏头躲了,又将她双手拿了下来:“好了,去做吧。”
沈嘉穗并非傻子,不是没察觉他对她的抗拒。
她只能安慰自己,那是他还不习惯与自己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