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完全驱散紫霄宫最后一缕夜雾,云汐已收拾妥当。
她依墨临嘱咐,轻装简行。身上换了一身凡间常见的藕荷色棉布裙裳,样式简单,料子也只是细棉,唯有剪裁得体,衬得腰身纤细。长发挽成寻常妇人髻,用一支毫无雕饰的乌木簪固定,脸上不施脂粉,耳垂上那枚深红相思子也取下,小心收入贴身的香囊里——这是墨临特意交代的,凡间灵气稀薄驳杂,过于显眼的仙家之物容易引来不必要的注目。
即便如此,当她推开殿门,走到廊下等候时,那过于清灵的眉眼与通身洗练不染尘埃的气度,依然与这身朴素的打扮有些格格不入。
墨临比她到得更早。
他站在廊前那株老梅树下,也已换了装束。一袭半旧的青灰色布袍,料子看着甚至有些粗糙,腰间束着同色的布带,脚下是沾了些许尘土的布鞋。长发用一根普通的竹簪绾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柔和了往日过于冷硬的轮廓。他微微低着头,正用一块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铁剑剑鞘,动作自然,仿佛一个准备出门讨生活的寻常江湖客。
若非云汐对他熟悉到骨子里,乍一看,几乎要认不出这是那位高居九重天、令三界敬畏的紫霄神君。
听到脚步声,墨临抬起头。
目光触及云汐的瞬间,他擦拭剑鞘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她素净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扫过她全身的装扮,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辨别的情绪,似是满意,又似带着点别的什么,最终归于平静。
“走吧。”他言简意赅,将粗布随手放在梅树下的石凳上,铁剑也未佩在腰间,只是随意地拎在手中。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过清晨寂静的宫道,来到紫霄宫后方一处极少启用的偏僻角门。这里没有仙卫值守,只有几丛野草在石缝间顽强生长。
墨临抬手,指尖银芒微闪,在虚空中勾勒出几个简洁的符文。角门无声洞开,门外并非通往九重天的云路,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笼罩在淡淡雾霭中的青石小径,小径尽头光影模糊,传来隐约的市井人声与烟火气息。
这是直接通往凡间某处的“隐径”。
“跟紧。”墨临率先踏入小径。
云汐紧随其后。踏入雾霭的瞬间,周遭浓郁的仙界灵气骤然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尘土、草木、炊烟、以及无数生灵微弱气息的“凡俗之气”。这气息并不污浊,却因过于庞杂而显得有些“沉重”,让她涅盘后始终浸润在纯净灵力中的身体,产生了一丝轻微的不适感,如同从清冽山泉骤然踏入微浊的河水。
墨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脚步微微放缓,侧头看了她一眼:“收敛灵力,适应片刻便好。”
“嗯。”云汐依言,将周身运转的凤凰神力压至最低,只维持最基本的护体。那不适感果然减轻了许多。
小径不长,约莫走了百步,眼前雾气散尽,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口。巷子不宽,两侧是粉墙黛瓦的民居,墙头探出几枝半枯的藤蔓。时辰尚早,巷内寂静,只有远处主街隐约传来早市的喧闹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鸡鸣犬吠。
空气里弥漫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湿润气息,混合着隔夜炊烟、河边水汽,还有不知哪家飘出的淡淡米粥香味。阳光斜斜地照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这里便是临安府了。仙界一日,凡间一年。庆功宴后不过数日,凡间已是深秋。
墨临辨认了一下方向,抬步向巷外走去。他走路的姿态也与往日不同,少了几分仙家飘然出尘的韵律,多了几分属于凡间行者的沉稳与踏实,布鞋踩在湿润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云汐学着他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自然。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飞檐翘角,木格花窗,门楣上褪色的桃符,墙角湿滑的青苔,这些在仙界绝难见到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象,让她既感新奇,又有些莫名的亲切。涅盘前残留的、属于凡间孤女的遥远记忆,似乎被这熟悉的气味与景象悄然唤醒。
走出小巷,便是一条稍宽的街道。已有零星早起的摊贩在沿街摆放货物,卖菜的农妇蹲在摊前整理着沾露水的青菜,早点铺子冒着腾腾热气,伙计正大声吆喝着刚出笼的包子。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为生计奔忙的惯常神色。
墨临与云汐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他们这身打扮,像是从外地来的寻常夫妻,或许家境尚可,但也绝非富贵人家。
“我们先去城西。”墨临低声对云汐道,声音控制在恰好她能听清的程度,“根据城隍奏报,最早出现怪病患者的几户人家,都在那边。记住,我们现在是从邻县来此寻亲访友的夫妇,姓莫。”
夫妇
云汐心头一跳,悄悄瞥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定下一个最方便的伪装身份。可这个称呼,还是让她耳根微微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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