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炽,乌云却已裂开一道缝隙,像是天地睁开了眼。
沈府高墙之外,火把连成蜿蜒长龙,百姓举着油灯、竹简、破碗、旧刀,无声围拢。
他们不喊不叫,只是站着——用身体筑起一道人墙,挡住朝廷派来的“清剿军”。
风里飘着一首童谣:“皮影灯下无名姓,寒鸦飞处有忠魂。”小豆子站在石阶上,手里攥着半截炭笔,在一块烧焦的木板上写下两个字:真话。
而地宫之内,死寂如渊。
顾夜白的棺木横在身前,漆黑如墨,边缘浮现出细密裂痕,仿佛承受了千钧重压。
他一动不动,剑未出鞘,只以一步一退之势,将沈元衡逼至地脉阵眼中央。
那曾执掌“风云录”三十余年的老人,此刻双目赤红,经脉暴起如蛇游走皮下,手中长剑嗡鸣不止,却已控制不住体内狂乱的气运之力。
“你们……真的不怕乱吗?”他声音嘶哑,像从枯井深处爬出来的回响。
顾夜白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放下棺盖,露出内里一具锈迹斑斑的铁甲——那是当年苏家兵魂营最后一位校尉的遗甲,也是他曾跪拜过的师尊之物。
这一眼,让沈元衡瞳孔骤缩。
“你……你也见过他?”
顾夜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如钟震谷:“你说共情是软肋,可你忘了,正是这软肋,让人记得谁该被祭奠。”
话音落时,整座地宫忽然剧烈震颤。
地底传来轰隆闷响,青砖崩裂,紫黑色毒雾自阵眼喷涌而出——沈元衡启动了最终机关:引动城南七十二泉的地火逆流,欲焚尽全城,换一个“绝对秩序”的重生。
但下一瞬,一道雪亮尺光划破黑暗。
苏锦瑟站在阶梯尽头,衣袂染尘,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青铜尺。
它原本不起眼,此刻却泛起淡淡金纹,如同活过来一般,映照出四周墙壁上隐藏的符文链条——那些全是伪造“风云录”排名的能量脉络,靠吞噬民间信愿为食。
她轻轻一划。
嗤——!
火焰凭空燃起,卷轴焚烧之声此起彼伏。
藏于梁柱间的机械哀鸣炸裂,一张张镀金榜单化作灰蝶纷飞。
整个地下世界开始崩塌,不是因为地火,而是因为谎言的根基被斩断。
“你说英雄要由榜定。”苏锦瑟缓步向前,目光扫过沈元衡扭曲的脸,“可你有没有问过,百姓心里的碑,是谁刻的?”
她抬手,将断尺高举。
刹那间,万千记忆碎片浮现空中——有人看见父亲死于冤狱前仍高呼清白;有人听见母亲抱着婴儿在雪夜里唱安眠曲直至冻僵;还有孩童指着天空说:“那个背棺的大哥哥,昨天替我娘扛柴到家。”
这些都不是“风云录”记载的内容。
却是真实存在过的光。
小豆子冲进地宫,怀里抱着一只破旧陶瓮。
“姐姐!这是哑姑养子给的药渣,混着‘洗魂音律’残谱能中和毒素!”他声音颤抖,“他说……他娘临终前说,有些错,得用一辈子去赎。”
苏锦瑟接过陶瓮,指尖微颤。
她看向角落蜷缩的少年——那个三年来每日煎药投毒的哑姑养子。
他满脸泪痕,膝盖磨出血,却坚持磕下三个响头。
“你不记我名,我不求你呼。”她轻声道,“只愿暗夜行路者,不至失归途。”
话音落下,她转身走向最深处的闸门。
那里,通往真正的地脉核心。
没有人跟上来。
顾夜白守在原地,手按棺沿,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知道,这一段路,只能她一个人走。
风从裂缝吹入,卷起她鬓边碎发。
琉璃灯在她手中摇曳,火苗微弱,仿佛随时会熄。
但她走得极稳。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落下,脚下青砖便浮现出古老铭文,像是回应某种久远的契约。
断尺在她袖中微微震动,似有所感。
而在她身后,沈元衡瘫坐在废墟中,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喃喃道:“我只是想让天下不再混乱……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无人回答。
唯有远处,一声稚嫩的诵读穿透烟尘:
“英雄不是榜写的,是人心记得的。”
声落之际,整座地宫发出最后一声轰鸣。
然后,寂静。
苏锦瑟停住脚步。
前方,只剩下一扇门。
门上刻着五个字——
守影者归处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盏即将熄灭的灯,轻轻吹了一口气。
火苗晃了晃,没灭。
她嘴角微扬。
然后,推门而入。
苏锦瑟推开那扇刻着“守影者归处”的门,地宫最深处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火焰的灼热,也不是毒雾的腥腐,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时间之味,像尘封千年的古卷缓缓展开。
她没有回头,身后是崩塌的地脉与熄灭的机关,是谎言被焚尽后的灰烬,也是旧秩序彻底瓦解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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