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
泉州港内,韩世忠的大营依旧一片平静。
士兵们按日常作息操练、巡逻、保养兵甲。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但只有韩世忠自己,能感觉到一丝越来越清晰的不安。
这不安并非来自军营内部。
而是来自营外那座看似正常的泉州城。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可怕。
自从上次他强行“购买”了全城的粮食之后,整个泉州城,上至官府下至百姓,都对他和他的军队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前些天,每天都有胆大的读书人跑到军营门口对他破口大骂。
说他是“国之硕鼠”、“朝廷鹰犬”。
还有些地痞无赖会趁巡逻队不注意,往军营里扔石头、丢烂菜叶子。
可现在,这些都没了。
骂他的人不见了。
挑衅的地痞也消失了。
整个泉州城仿佛一夜之间就忘记了还有他们这支“天子亲军”的存在。
韩世忠站在码头的最高处,眺望着远处的泉州城。
他看到城里百姓依旧在正常生活。
炊烟袅袅升起。
街道上人来人往。
可他们的脸上却都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
那种表情很复杂,有恐惧,有躲闪,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怜悯。
更让韩世忠觉得不对劲的,是码头附近的变化。
以往,这里是整个泉州最热闹的地方。
数不清的脚夫、伙计扛着沉重的货物来来往往。
吆喝声、叫骂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勃勃生机。
可现在,码头上的商铺全都关了门。
堆积如山的货物没人来运。
往日里那些靠力气吃饭的壮汉们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整个码头空荡荡的。
只有海风吹过时发出呜呜的响声。
这很不正常。
这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宿将,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他断定,在这片平静之下,正藏着足以吞噬所有人的暗流。
他不能再等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之中。
然后派亲兵去叫了一个人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中等、皮肤黝黑、相貌普通到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汉子快步走进大帐。
他对韩世忠单膝跪地:“末将张三,参见将军!”
这个汉子就是韩世忠麾下最得力的斥候校尉。
他没有威风凛凛的名字,只有一个土得掉渣的外号,“狗鼻子张三”。
因为他的鼻子比狗还灵,任何细微的不寻常气息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更重要的是,他的腿脚比兔子还快。
在之前的汴梁保卫战中,他曾多次孤身潜入金军大营,在金人眼皮子底下偷听军情、摸清布防。
好几次都差点被抓住。
但每一次,他都能凭借自己神出鬼没的本事化险为夷。
韩世忠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他看着张三,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沉声道:“张三,我闻到了一股死人味。这股味就在城里,也可能在城外。你带上几个最机灵的弟兄,给我出去闻一闻。我要知道,这股该死的味到底是从哪儿飘来的!”
张三没有多问一句。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遵命!”
然后便转身退出了大帐。
当晚夜色很深。
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整个泉州港都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悄无声息地从韩世忠大营最偏僻的角落划了出来。
船上坐着四个人。
为首的正是张三。
他们都穿着最普通的渔民衣服,脸上还抹了锅底灰。
看上去和那些深夜出海打渔的渔民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没有从陆路走。
因为他们知道,泉州城里肯定布满了眼线。
他们选择从海上绕。
小船像一片枯叶,悄悄驶离港口。
然后绕了一个大圈,从泉州城后方一处偏僻的无人海岸登陆了。
四人动作极快,迅速消失在了岸边的山林之中。
他们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
很快,张三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蹲下身子。
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看到脚下这条本该少有人走的山路上,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崭新的车马辙印。
而且这些辙印都很深。
说明经过这里的车马拉着很重的东西。
张三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三名手下打了个手势:“都小心点!”
四人立刻分散开来。
彼此间保持着既能相互照应,又不会被一网打尽的距离。
继续向着山林深处摸去。
越往里走,张三的心就越往下沉。
他看到林中空地上到处是人群宿营后留下的痕迹。
熄灭的篝火,丢弃的食物残渣,甚至还有人畜的排泄物。
张三抓起一把篝火堆里的灰烬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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