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签约仪式的喧嚣散去时,溪云村的夜色已经漫过了青石板路。老龙窑的烟囱里还飘着淡淡的青烟,与天边的流萤缠缠绵绵,紫陶工坊的灯亮了半宿,窗棂上印着一排排忙碌的身影,像是把整个星空都揉进了这方小小的院落里。晚风卷着桂花的甜香,溜进工坊的门缝,拂过桌上摊开的实验数据,也拂过众人汗湿的鬓角,添了几分沁人心脾的清凉。
小石头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回到工坊时,李教授和专家团队还在围着那批“星河鎏金釉”的陶坯忙碌。桌上的玻璃杯里,茶水早已凉透,杯底沉着几片蜷缩的茶叶,没人顾得上喝一口。李教授戴着老花镜,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手里捏着一个鎏金茶杯,对着灯光仔细端详,指尖一遍遍摩挲着杯壁上晕染的鎏金纹路:“这釉色的稳定性还得再调整,你看这处的鎏金晕染,边缘有点散,要是批量生产,很容易出现次品。还有杯口的积釉问题,虽然比上次好了很多,但还是得再优化上釉的手法。”
小石头凑过去,指尖轻轻拂过茶杯表面,鎏金的光晕在指尖流转,像触到了一片细碎的星光。他盯着数据单上的一行数字,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我觉得问题可能出在窑温的控制上,最后两个小时的保温阶段,温度波动超过了五度,或许我们可以把智能温控器的灵敏度调高,再延长半小时的保温时间。另外,上釉的时候,杯口可以用脱脂棉轻轻擦去一层薄釉,这样烧制的时候就不会积釉了。”
旁边的年轻专家立刻拿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石老师说得有道理,我明天就调整温控参数,再做三组对比实验。对了,国际品牌那边的样品订单已经发过来了,要求我们一周内拿出二十件‘星河鎏金釉’的茶具套装,还要配上溪云村的山水刻花,礼盒上得印上老龙窑的图案,他们说要突出‘东方韵味’。”
小石头的心猛地一跳,二十件,一周时间,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看着专家们眼里的光,又想起签约时负责人那句“让世界看见溪云紫陶”,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没问题!今晚我们就分工,张爷爷负责刻花的纹样设计,学徒们分成三组,一组揉泥拉坯,一组修坯上釉,我和李教授盯着窑温,保证每一件都能烧出最好的效果。今晚谁都别想着睡觉,咱们跟时间赛跑!”
张大爷不知什么时候拄着拐杖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揣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木匣子,布角被磨得发亮,看得出是常年带在身边的物件。听到小石头的话,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慢慢走进来,把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一层层掀开红布,露出里面泛黄的宣纸图谱:“刻花的事不用愁,这里面是我师父传下来的山水纹样图谱,足足有上百种,溪云村的山、水、云、桂,全在里面了。有云雾缭绕的老龙窑,有溪水潺潺的石板路,还有漫山遍野的桂花树,比你们凭空想的要精致得多。”
木匣子里的图谱是用毛笔手绘的,泛黄的纸页上,线条细腻流畅,一笔一划都透着老匠人的心血。每一张图谱旁,还写着刻花的刀法要领,是张大爷的师父手把手教他时记下来的。学徒们围过来看,一个个惊叹得合不拢嘴,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纸页上的纹路:“张爷爷,这图谱也太精致了吧!比我们在书上看到的还要好看,这桂花的花瓣,跟真的一模一样!”
张大爷摸了摸图谱,指腹划过纸页上的折痕,眼里满是怀念:“这是我师父花了一辈子的心血画的,以前怕手艺失传,从不轻易示人,连我都是跟了他十年,他才肯把这匣子传给我。现在不一样了,溪云紫陶要走向世界了,这些老东西,也该派上用场了。”他拿起一支磨得发亮的刻刀,对着一个刚修好的陶坯,手腕轻轻一转,刀刃在陶坯上划过,一朵小巧玲珑的桂花就绽放在了杯壁上,刀法行云流水,连花瓣的脉络都清晰可见,看得众人连连叫好。
“今晚就开工!”小石头一声令下,工坊里立刻热闹起来。揉泥的学徒们赤着膀子,挽着裤腿,把陶土揉得均匀细腻,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在灯光下闪着光,滴在陶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拉坯机嗡嗡作响,陶土在学徒们的手里旋转,渐渐变成一个个圆润的杯身、杯盖,有人手法稍欠,陶坯塌了,就立刻重新揉泥再来,没人喊累,也没人抱怨;张大爷带着几个手艺好的学徒,坐在灯下刻花,刻刀划过陶坯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细碎而温柔,灯光映着他们专注的脸庞,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见。
小石头和李教授守在窑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智能温控器的屏幕,时不时调整着参数。窑火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庞,也映红了窗外的夜色。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工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墙上的挂钟指针慢慢划过午夜,又指向凌晨。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些刻好花的陶坯上,像是给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边,陶坯上的山水桂花,在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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