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光刚漫过厨房的窗棂,像给青砖地镀了层碎金。苏眠已将青铜模子浸在温水里,水面浮起细小的泡沫,模子是母亲留下的,青铜表面的绿锈被摩挲得发亮,内侧刻着个小小的 “禾” 字 —— 是明薇当年特意为未出世的孩子刻的,笔画边缘还留着浅浅的刀痕,如今恰好成了白禾的专属模子。她指尖抚过刻痕时,指腹能摸到细微的凹凸,像触到了母亲当年落笔时的力道,连带着心口都泛起一阵柔软的暖意。
“当心烫。” 楚珩的声音从灶台后传来,他正往灶膛里添松针,火星 “噼啪” 溅在青砖上,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像幅流动的水墨画。松木的清香混着桂花糕的甜漫开来,他突然哼起段调子,尾音轻轻上扬 —— 是雾岭的春宴民谣,师傅教他的,说师叔总在揉面时跟着唱。他烧火的动作很有章法,先放细松针引火,再添粗松木,火苗便稳稳地舔着锅底,这是他跟着师傅学的,老人总说 “烧火和练剑一样,得懂火候,急不得”。
苏眠把揉好的面团按进模子,桂花碎从边缘挤出来,像撒了把金粉。“你哼的调子,母亲手记里记过。” 她倒扣模子,桂花糕落在竹屉上,糕体的纹路里还沾着细小的桂花粒,“说‘雾岭的春谣要配新蒸的糕,才够软’。” 楚珩转身时,灶膛的热气扑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他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面粉,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带着烟火气的温柔:“师傅说师叔总嫌他唱跑调,却会在他哼完后,把刚蒸好的糕先递给他,还说‘楚师兄的调子,比蜜还甜’。”
竹屉冒起的白雾里,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晃,像幅被水汽晕开的画。苏眠突然发现楚珩的袖口沾着片干桂花 —— 是昨夜晾在檐下的,她伸手去摘,指尖却被他攥住。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带着松木的烟火气:“母妃说今早要送旧物来,让我们腾个柜子。” 他低头时,发间的玉冠蹭到她的额角,玉的凉意混着他的体温,“说不定有师傅的春宴菜单,他总在菜单背面画芦苇,说能让菜更有灵气。上次我翻师傅的旧物,还看到他画的芦苇旁,有个小小的剑穗,像极了我现在用的这个。”
正说着,母妃的侍女就抱着木箱站在厨房门口。箱子是樟木做的,边角被磨得圆润,掀开时飘出淡淡的香,像把封存了岁月的钥匙。最上面压着本泛黄的纸册,封皮写着 “春宴备录”,字迹刚劲却在边角有几处圆润的涂改 —— 是明远师伯的笔迹,苏眠翻开时,一片干枯的桂花从纸页间飘落,恰好落在 “杏仁酪” 三个字上,像给旧字盖了个香章。
“这是明远师兄当年写的。” 母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扶着门框站着,鬓角的珍珠钗在晨光里发亮,钗尾的银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你看这页批注。” 她指尖点在 “酪需炖半个时辰” 旁的小字:“薇师妹嫌烫,需提前一刻盛出,置凉时撒杏仁碎”,墨迹已有些晕开,却能看出写时的郑重,仿佛能看到当年明远师伯写下这些字时,嘴角带着的温柔笑意。苏眠突然想起母亲留的青铜勺,勺柄内侧也有行小字 “明远兄炖的酪最香”,原来有些牵挂,早被刻在了日常的器物里,在时光里静静发酵。
楚珩从箱底翻出个银酒壶,壶身刻着丛芦苇,穗子处的银丝被摩挲得发白,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这是先王妃的嫁妆。” 母妃接过酒壶时,指腹在芦苇叶上轻轻划动,像在抚摸一段旧时光,“当年她总用这壶装蜜酒,说春宴的烈酒要混着蜜才不呛,明远师兄总抢着喝,最后却把大半壶留给她。有次春宴,明远师兄喝多了,还拿着这酒壶给我们讲他和先王妃初遇的故事,说第一眼看到她,就像看到了雾岭盛开的龙胆花。” 壶口还留着淡淡的蜜香,像把封存了几十年的春天,一打开就漫出甜意。
苏眠把桂花糕摆进食盒时,楚珩正用松针扫去灶台上的面粉。晨光从他肩头漏下来,在面粉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他扫面粉的动作很轻,生怕扬起的粉落在苏眠刚做好的糕点上,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确认没有惊扰到她。苏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 “春宴要像个装满回忆的匣子”,此刻看着樟木箱里的旧物,听着母妃的絮语,才懂所谓家宴,从来不是摆满珍馐的桌子,是有人愿意把上一代的牵挂,织进这一代的烟火里,而楚珩,就是那个默默传递温暖的人。
巳时的阳光已有些烈,像给庭院镀了层金。楚珩踩着竹梯往廊下挂灯笼时,檐角的风铃突然响了。是苏眠编的芦苇铃,穗子上缠着红绸 —— 昨夜两人一起缠的,红绸在他指尖绕了九圈,她说 “九是长长久久”,他便数着圈数,连竹梯晃了晃都没察觉,眼里心里只有手中的红绸和身边的她。
“当心!” 苏眠伸手扶了把竹梯,指尖触到他踩在梯级上的靴底,沾着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袖口,带来一丝清凉。楚珩低头时,正看见她发间的龙胆花苞,是今早从雾岭捎来的,花瓣还卷着,像藏了半捧春光。“灯笼要挂得齐。” 他腾出一只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她耳尖的朱砂痣,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珍宝,“像师傅挂春宴灯笼时那样,高低差不能超过半寸。师傅说挂灯笼和练剑一样,讲究个规整,差一点都不行,当年我学挂灯笼,没少被他说,后来练剑,才明白这规整里藏着的是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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