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得快,营地里的篝火已经烧得旺了。木柴噼啪作响,火星子时不时往上蹿,落在帐帘上又倏地熄灭,把帐内映照得明暗交错。案几上摆着个粗陶酒坛,坛口蒙着层暗红泥封,是萧澜午后特意让人从后营窖里取来的陈酿。
帐帘被风掀起一角,带着些微凉意的空气钻进来,混着柴火的焦香,刚要散开,就被萧澜伸手拎酒坛的动作搅碎。他指节分明的手扣住坛颈,拇指抵住泥封边缘猛地一旋,“啪”的一声脆响,泥封应声裂开,带着年份的辛辣酒香瞬间炸开,像团活物似的裹着暖意漫了满帐,连角落里侍立的亲卫都忍不住悄悄吸了吸鼻子。
“此酒名烧刀子,是北方边地的烈酒,仲康尝尝。”萧澜拿起案上两只粗瓷碗,倒酒时手腕微倾,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坛口滑进碗里,在碗底转了两圈,又顺着碗壁漫上来,堪堪没过碗沿。火光沉在酒面,随着酒液的晃动,像两团跃动的小火焰。
许褚就坐在对面,一身短打,露出的胳膊上肌肉虬结,还带着白日操练留下的薄汗。他盯着那碗酒看了片刻,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打小在谯县长大,喝的都是自家酿的米酒,绵柔有余,烈劲不足,还从没见过这般颜色透亮、香气冲鼻的酒。
他本就不是扭捏的性子,当下也不推辞,伸手端起碗,碗沿刚碰到嘴唇,就觉得一股热气先钻进了鼻腔。没等细品,便仰头猛灌下去——烈酒入喉的刹那,像有团烧红的炭火顺着喉咙直坠下去,瞬间烧遍五脏六腑,连带着四肢百骸都热了起来。许褚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古铜色的脸霎时涨成酱红,喉咙里像是堵了团火,忍不住咳得脊背发颤,连带着胸前的衣襟都跟着起伏。
“咳……咳咳!”他咳了好半晌,才勉强顺过气,伸手抹了把嘴角,把陶碗往案上重重一顿,碗底磕得木案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嗓门本就洪亮,此刻带着酒劲一喊,震得帐顶的帆布都晃了晃,连篝火里的火星子都多跳了好几下:“好酒!这辈子没喝过这等烈物!够劲!”
说罢,他抬眼看向萧澜,眼神里没了初见时的审视与戒备——先前听闻萧澜年纪轻轻就掌了兵权,心里总存着几分不服气,觉得不过是靠了家世背景;可方才在演武场见萧澜提枪演练,枪法利落,招招见血,再加上这碗直戳心窝子的烈酒,那点不服气早散了,只剩实打实的服气。
萧澜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又给那只空碗添满酒,酒液漫过碗沿,溅出几滴在案上,很快就被烤干。“既然觉得够劲,就再喝几碗。”
许褚也不客套,端起碗又是一饮而尽。这一回,他有了准备,强忍着喉咙里的灼痛感,让酒液在嘴里多滚了滚才咽下,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浑身的疲惫都散了大半。三碗酒下肚,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滑过下颌线,滴在衣襟上。先前眉眼间的拘谨和生分全没了,只剩江湖汉子特有的豪迈,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更亮了些。
“主公,这酒喝得痛快!”许褚抹了把汗,刚要再开口要酒,就见萧澜抬手拍了拍,帐外立刻走进来一名亲卫,双手捧着个物件,用黑布盖着,看不清模样,只隐约能看出是个马鞍的形状。
“壮士再看这个。”萧澜示意亲卫把物件放在案前,伸手掀开黑布——那马鞍与时下军中常用的简陋木鞍截然不同,鞍座上铺着层厚厚的绒垫,摸上去软乎乎的,却又带着足够的支撑力;两侧各垂着一条宽幅皮带,皮带上缝着细密的铜扣,是用来固定腿腹的防滑带;最特别的是鞍座底下,悬着一对锃亮的马镫,是用精铁打造的,边缘打磨得光滑,还刻着简单的防滑纹路,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精工细作。
许褚是常年骑马的人,打从十三岁起就跟着父亲在马背上谋生,什么样的马鞍没见过?可这副马鞍刚一露出来,他的眼睛就直了,猛地站起身,大步上前一把抓过马鞍,翻来覆去地摸,指腹蹭过绒垫的柔软,又抚过皮带的纹路,最后落在马镫上,轻轻一掰,马镫便绕着轴转了半圈,稳当得很。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一点点沉成震撼,最后竟忍不住笑出了声,眼里亮得吓人,像见了稀世珍宝似的:“这物件……这马镫是怎么想出来的?有了它,上马时不用再踮脚,骑马时脚有地方放,就算跑再快、转再急,也不怕从马上摔下来!”
话没说完,他拎着马鞍就往帐外冲,脚步快得像阵风。帐外的空地上,他的战马正被马夫拴在木桩上,见主人过来,打了个响鼻。许褚几步冲过去,解开缰绳,动作麻利地卸下旧木鞍,把新马鞍架上去,皮带扣得严丝合缝,马镫悬在两侧,高度刚刚好。
没等马夫帮忙,他脚尖点地,手一撑马鞍,翻身就上了马——以往上马总得踮着脚,还得有人扶一把,可这次有了马镫借力,动作竟格外轻快。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立刻撒开蹄子往前冲,速度越来越快,卷起一路尘土;冲出去约莫三十步远,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前蹄腾空,嘶鸣一声,稳稳地停了下来,前蹄刨得地上尘土飞溅;紧接着,他又猛打缰绳,战马急转弯,马身几乎贴地,地上的草叶都被马蹄扫得乱飞,可许褚却稳稳地坐在鞍上,身形纹丝不动,仿佛与马融为了一体,连衣角都没怎么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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