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营地中的篝火早已燃尽,只剩下零星的炭火星子在黑暗中明灭。唯有萧澜房间的油灯亮如白昼,灯芯跳动的光晕透过窗纸,在地面投下一圈暖黄的光影,将整个屋子照得纤毫毕现。
萧澜没有睡。他盘腿坐在床榻上,背脊挺得笔直,身前的矮桌上摊开着那本泛黄的戟法手稿——纸页边缘已经发脆,上面用朱砂勾勒的戟法招式却依旧清晰,墨笔标注的注解因年代久远而微微晕染,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稿纸上,专注得近乎凝滞。白日里与吕布交手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反复在脑海中回放:那柄方天画戟劈来时的破空声、手臂上传来的震裂般的剧痛、还有那股几乎要将他全身骨骼碾碎的蛮力,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吕布的力量太可怕了。那不是寻常武将的勇武,而是一种近乎野兽的、碾压式的强悍。萧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稿纸上的朱砂线条,忽然间,那些原本玄奥的招式轨迹,在他眼中竟缓缓变了模样——朱砂勾勒的戟尖路径,化作了力学中的力臂与支点;墨笔标注的“沉肩坠肘”,变成了肌肉发力的顺序参数;连手稿旁批注的“拧腰转胯”,都成了重心转移时的关键节点。
“腰腹为核心,拧转时需以腰椎为轴,将下肢力量上传至肩,再由肩臂贯通戟杆,最后通过腕力将力道凝聚于戟尖……”他口中喃喃自语,右手抬起,在空中虚虚划出一道弧线。指尖划过空气时,他仿佛能“看到”力量在体内流转的轨迹——从丹田下沉,到左腿蹬地发力,再到腰腹拧转传导,每一个环节的力损、每一处肌肉的协同,都在脑海中以数据的形式清晰呈现。
在旁人看来,这些戟法招式是“心法”“意境”,是需要靠悟性与苦修才能领会的玄奥法门。可在萧澜这里,所有招式都被拆解成了最底层的物理逻辑——力的传导、重心的平衡、动作的效率。他不需要“感悟”,只需要计算:如何调整姿势才能减少力损?怎样的发力顺序才能最大化攻击强度?甚至连躲避时的移步角度,都要精确到能避开对方攻击轨迹,同时为自己预留反击空间。
门外,一道身影静静伫立在廊下,如同融入夜色的山岩。灰布长袍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透着锐利的光——正是戟圣李彦。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从萧澜与吕布在演武场交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新收的弟子,根基虚浮得可笑,劲力更是散乱不通,连最基础的“扎、刺、劈、撩”都做得笨拙生涩。可就是这样一个“半吊子”,却能在吕布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撑过十合,甚至好几次在最危险的关头,用一种近乎“投机取巧”的方式化解了必死的攻击。
那不是武学。李彦活了近五十年,见过的武将、练过的功法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用武”——萧澜的每一次躲避、每一次格挡,都精准得不像临场反应,更像是提前计算好的最优解。他不追求招式的工整,也不讲究劲力的浑厚,只在意“有效”——能用最小的代价挡下攻击,能用最省力的方式创造反击机会。
这更像是一种……计算。一种将生死搏杀当成棋局来推演的、异于常人的计算。
李彦缓缓抬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木门与门轴摩擦,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的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连油灯的火苗都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
萧澜猛地抬头,眼中那股专注到极致的光芒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平日的恭谨与谦逊。他立刻从床榻上起身,躬身行礼:“师父。”
李彦没有回应,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矮桌上的戟法手稿上。纸页上的朱砂与墨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最终定格在萧澜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上——方才那一瞬间,他分明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近乎“通明”的光芒,那不是武者对招式的领悟,更像是学者解开难题时的透彻。
“你与奉先的比试,我在演武场的廊下,都看到了。”李彦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怒。他缓步走到矮桌旁,目光再次扫过手稿,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根基虚浮,劲力不通,招式更是破绽百出。可就是这样,你却挡了他十合。”
萧澜垂着头,没有辩解。他知道,在李彦这样的宗师面前,自己那些“计算”般的应对,或许根本算不上“武学”,甚至可能被视作旁门左道。
李彦却忽然抬手,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用兽皮包裹的物事。兽皮质地坚韧,边缘用麻绳捆扎着,解开绳结时,露出里面一张泛黄的羊皮图。他将羊皮图在矮桌上缓缓展开,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萧澜的目光落在羊皮图上,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图上用细密的墨线绘制着一座繁复的阵法——以九宫为基址,八卦为方位,每一个阵点都标注着不同的符号,线条纵横交错,环环相扣,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透着一股杀机暗藏的韵律。最外围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个阵门清晰可见,中央的九宫格内,还标注着不同兵器的图样,显然是阵中士卒的站位与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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