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古称彭城。铅灰色的浓云像浸透了墨汁,沉沉地压在城头,连风都带着一股萧瑟的寒意,从城外旷野呼啸而来,卷起漫天尘土,也捎来一缕挥之不去的焦糊味——那是城郊村庄被战火焚烧的气息,混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哭嚎,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城头守军的心。
年迈的陶谦扶着冰冷的城垛,粗糙的手掌抵着沁凉的砖石,身体却仍止不住地摇摇欲坠。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城下黑压压的曹军大营。那营寨连绵数十里,旌旗如林,甲胄反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盘踞在那里,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将这座孤立无援的彭城吞噬。
悔恨与恐惧像两条毒蛇,正疯狂啃噬着他的心脏。若不是他一时糊涂,错信他人,也不会引来了曹操这尊煞神。曹军铁蹄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如今彭城被围已有三日,粮草渐尽,援军杳无音信,城中百姓早已人心惶惶。
“府君,您快回帐歇息吧,城头风大。”身旁的亲卫低声劝道,看着陶谦单薄的身影,眼里满是担忧。
陶谦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扬起了一片浓密的烟尘。那烟尘滚滚而来,速度极快,显然是大队骑兵奔袭而至。城头的守军见状,顿时发出一阵绝望的惊呼——曹军又增兵了!
陶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他缓缓闭上眼,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城垛,指甲几乎嵌进砖石缝里。罢了,这彭城,终究是守不住了。他已做好了迎接最后审判的准备,只恨自己连累了满城无辜百姓。
“府君!府君!”就在此时,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铠甲上沾满尘土,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变了调,“旗号!远处的旗号,不是曹军的!”
陶谦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眸子里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向前探出身子,死死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烟尘,连扶着他的亲卫都被他带得一个趔趄。
烟尘中,一杆大旗率先冲破雾气,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旗面上,一个龙飞凤舞的“萧”字格外醒目,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如同一道希望的光。旗帜之下,五千铁甲精骑如潮水般涌来,他们的阵型整齐划一,马蹄声沉稳有力,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同步,行动迅捷如风,没有一丝杂乱。
那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凌厉得让空气都仿佛凝固,竟让城下原本喧嚣的曹军,都下意识地安静了几分。
希望,在最绝望的时刻,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陶谦嘶吼着,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
沉重的城门轴在油脂的润滑下,依旧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缓缓向内打开。城门刚露出一道缝隙,为首的那员大将便一马当先,驰入城中。
他身穿亮银铠甲,甲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手中一杆龙胆亮银枪斜背在身后,坐下一匹照夜玉狮子马,通体雪白,神骏非凡。再看他面容,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宇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正是常山赵子龙!
陶谦在两名家将的搀扶下,踉跄着上前。他一把抓住赵云的马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将军!将军!”老人的声音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是我陶谦糊涂,是我有罪,死不足惜!可这满城的百姓,他们是无辜的啊!”
话音未落,他松开马缰,竟对着赵云直直地跪了下去。
赵云见状,翻身下马,动作迅捷如电,连忙伸手将陶谦扶起,语气恭敬而坚定:“老府君,快快请起!折煞末将了。”他的声音清朗有力,像一道暖流,缓缓注入在场每一个徐州军民的心中,“我家主公萧将军有令,徐州一日不安,我等便一日不退!今日有我赵云在,定保彭城百姓周全!”
陶谦闻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起来。他紧紧抓着赵云的手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得浑身颤抖:“萧将军……真乃仁义之士!彭城百姓,有救了!”
就在此时,城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轰鸣。一支数千人的曹军骑兵从侧翼包抄而来,尘土飞扬,目标直指赵云带来的粮草辎重。为首的一员小将,手持一柄宝剑,剑身寒光闪烁,正是曹操所赐的青釭剑。
此人正是曹操的背剑官夏侯恩。他满脸骄横与不屑,勒住马缰,用剑遥遥指着城门口的赵云与陶谦,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哪里来的匹夫,竟敢助陶谦这老贼?识相的,速速下马受降,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赵云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清澈的眼眸平静如古井,映不出半分惧意。他只是轻轻一抖手中的龙胆亮银枪,枪尖瞬间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斜指苍穹。
清朗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空旷的战场之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常山赵云,在此!尔等宵小,也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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