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屋檐凝结的晨露坠落在锈蚀的晾衣杆上,发出叮咚轻响。孟买贫民窟的黎明像一把生锈的刀,剖开黑夜的腹腔,将浑浊的光泼进维克拉姆家裂缝纵横的窗棂。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顾三平的脸上,他的眼皮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睁开,但又像是被什么力量阻挡着,始终无法睁开。那刺目的阳光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让他宁愿选择紧闭双眼,蜷缩在混沌的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普莉娅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般,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她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生怕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顾三平。然而,当她走到床边,轻声呼唤着“三平哥,喝点姜茶吧”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普莉娅并没有气馁,她轻轻地将盛着姜茶的木板放在床边那已经破旧不堪的地毯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顾三平紧闭的双眼。那姜茶的热气袅袅上升,带着浓烈的姜辣味和红糖的焦苦,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普莉娅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顾三平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她的尽心照顾似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感激,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她心中只有对顾三平的关怀和担忧。
“咣当”一声,维克拉姆一脚踹开破旧的房门,晨风卷着巷口的腥臊灌进屋子。他腋下夹着一袋面粉,左手拎着塑料袋里渗出暗红色血水,圣玛利亚的吸血鬼校长松口了!他踢开挡路的空罐头,唾沫星子飞溅,只要四十万卢比,普莉娅就能继续上学……
“三儿,你看我给你搞来了什么?”他兴奋的举了举左手的塑料袋,“新鲜的羊肉和羊肝!普莉娅你接一下……”
少女死死攥住丝巾边缘,指节泛白:哥哥,我说过不要再去卖血。
维克拉姆看看裸露在外的手肘,上面贴着一张醒目的医用胶布。他烦躁的将胶布一撕而下,脖颈暴起青筋,“你以为那些香料贩子是吃素的?上周他们差点把隔壁塔莉绑去克什米尔!要不是何老师……”
他猛然噤声,狠狠碾碎脚边的蟑螂,甲壳碎裂声清脆得令人牙酸。
顾三平的瞳孔骤然收缩。
泛黄的记忆如潮水倒灌——手术刀般锋利的月光剖开铁皮屋,何老师被铁丝捆缚的残躯在血泊中抽搐,断肢截面露出森白骨茬。那个男人在剧痛中微笑,染血的唇角翕动:不……后……悔……
三平哥?普莉娅冰凉的手指突然覆上顾三平的手背。少女解下蓝丝巾,露出下方狰狞的刀疤:这是两个月前他们划的。何老师送我丝巾时说,伤疤是勇气的勋章。她翻开课本扉页,泛黄的纸页上用梵语写着《摩诃婆罗多》选段,墨迹旁有一行铅笔小注:【真正的守护者,在黑暗中也能看见星光——何明】
长长叹了口气的维克拉姆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努力将自己低落愤怒的情绪调整为阳光灿烂的频道。
他一屁股坐在顾三平的床上,道:“醒了吧?三儿,我跟你说,普莉娅处理的羊肉是绝活!包你连舌头都吞到肚子里!”
见顾三平还是没有反应,他摸了摸顾三平的额头,宽慰道:“不要消极啦,哈努曼神可不会怜悯连床都离不开的懒汉。”
维克拉姆继续滔滔不绝,普莉娅忙着处理食材的动静从一旁传来,邻居的咖喱香混着市井的烟火气将小屋子点缀得生机勃勃。
“何老师的死不是你的错,是那些湿婆之刃,是可耻叛徒的错。”维克拉姆还试图安慰顾三平。
“不,你不知道,是我的错。”顾三平的声音低得如同蚊蝇一般,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双眼凝视着虚空,似乎还沉浸在对何老师死亡的自责和悔恨之中。
“维卡,你真的不懂,如果不是我那么鲁莽地出卖了轨道撤离服,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可怕的事情……”顾三平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然而,维克拉姆却完全无法理解顾三平的感受。他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怒容地对着顾三平吼道:“是,我不懂,我也根本不想懂!你看看我,我在这又脏又臭的水沟里拼命挣扎着活下去,每天都要忍受着各种苦难和折磨!还有普莉娅,她为了避开那些可恶的香料贩子,每天都要绕三公里的路,甚至被野狗追赶得摔倒在这臭水沟里,她都不敢哭出声来!”
维克拉姆越说越激动,他的手猛地抓住顾三平的衣领,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而你呢?”维克拉姆的声音震耳欲聋,他的唾沫星子像雨点一样喷洒在顾三平的脸上,“你就躲在被窝里,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以为这样就能逃避这一切吗?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何老师的死亡吗?你到底在这里期望什么?难道你还期望尊敬的哈努曼神能显灵,让何老师死而复生吗?”
“你真的痛心的话,不应该像个男子汉一样振作起来吗?难道你就甘愿让何老师的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你应该勇敢地站出来,将那些残害何老师的凶手绳之以法,让他们去阎摩那里接受审判!那些湿婆之刃的臭狗屎们,他们可不会因为你躲在这里而心生恐惧,相反,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嘲笑你,把你当作一只落入粪坑的野狗一样肆意侮辱!”维克拉姆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顾三平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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