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河”级核潜艇的内部,是一个由钢铁、机油味、汗味和压抑呼吸声构成的异世界。
冰冷的金属管道如同巨兽的肌腱与血管,在头顶和脚底蜿蜒盘绕,发出低沉的、永不间断的嗡鸣。
昏暗的红色长明灯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将每个人脸上疲惫与警惕的线条勾勒得如同鬼魅。空气浑浊而潮湿,混合着柴油、电解水产生的氧气以及无法彻底散去的食物气味。
高桥翔太靠在冰冷的、结着些许水珠的舱壁上,双手抱胸,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苦无,死死钉在对面那个刚被林晚晴带上潜艇的男人——顾三平身上。
凭什么?
这个疑问在他心里反复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凭什么这个一身狼狈、穿着破烂高科技盔甲,现在还被没收了所有装备的华国佬,能踏上这艘承载着“净化地球”伟大使命的圣殿?就因为他碰巧是林小姐的儿子?
他紧咬着后槽牙,指甲几乎要嵌进胳膊的肌肉里。
顾三平此刻正坐在一个标识着“应急物资”的金属箱上,低着头,沉默地擦拭着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和污渍。那副沉默寡言、仿佛对周遭一切敌意和审视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更让高桥火大。
装什么深沉!明明就是个差点被干掉的失败者,阶下囚!高桥翔太心里默默诅咒着。
高桥翔太,21岁,前北海道渔民。他的皮肤被海风和紫外线染成古铜色,头发剃得很短,眼神里还带着点没被都市驯化的野性,以及一丝……与这残酷环境格格不入的、属于二次元宅的中二感。
他痛恨捕鲸船,痛恨那些为了利益将海洋染成红色的刽子手。这份恨意,源于他七岁那年。一次出海,他不慎从父亲的渔船跌入冰冷刺骨的鄂霍次克海,是几只路过的海豚,用它们光滑而有力的脊背,将他顶出了水面,推回了船边。从那一刻起,在他心中,那些聪明的海洋生灵不是鱼,是恩人,是朋友。
可他的邻居、他曾经的伙伴,很多人却靠着猎杀这些“恩人”为生。他看着那些被拖上岸、被切割的海豚,听着它们的哀鸣,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高中辍学后,他依旧以捕鱼为生,内心却充满了痛苦和割裂,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直到三年前,他亲眼目睹了一艘极地组织的快艇,如何用精准而暴烈的方式,将一艘非法捕鲸船炸成燃烧的废铁。
那一刻,他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看到了力量!看到了执行“正义”的决心!这才是保护地球母亲应有的姿态!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极地组织。
后来,林晚晴空降成为他的组长。她高贵、冷静、强大,执行任务时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谈论起被污染的山川河流时,眼中又会燃起一种令人心折的、纯粹到极致的火焰。
高桥立刻沦陷了,他将林晚晴视作复仇女神与环保圣徒的结合体,是他愿意用生命去追随和守护的光。
而现在,这束光,似乎被一层名为“母子亲情”的阴霾遮蔽了。
“他的装备呢?” 林晚晴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指挥舱的压抑,她问的是负责收缴物品的队员。
“在这里,林小姐。” 队员指着一个用特殊合金锁链固定在舱壁上的密封金属箱,“那套外骨骼……他说宁愿死也不会交出来让我们研究。”
林晚晴的目光转向顾三平。
顾三平终于抬起头,眼神疲惫却异常坚定,像是风暴过后兀自挺立的礁石:“‘影舞者’是国之重器,我可以死,但它不能落在你们手里。”
高桥忍不住嗤笑一声,插嘴道:“呵,说得好像我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凶徒,会觊觎你们那点破烂技术似的!我们不过是扞卫地球母亲的践行者!我们的武器,是信念!”
他特意用了“践行者”这个词,这是他最近从一本热血漫画里学来的,觉得特别有格调,配得上组织的伟大事业。
同时,他又对顾三平将自己的高科技外骨骼称为“影舞者”这个有点日式的中二的名称感到一点点兴奋。
顾三平只是淡淡地瞥了高桥翔太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吵闹的孩子,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
这种无视,比任何言语都更让高桥感到羞辱。
林晚晴摆了摆手,制止了高桥进一步的挑衅。
她对顾三平说:“外骨骼可以锁起来,钥匙你自己保管。但在潜艇上,你就是囚犯,活动范围仅限于生活区和这个指挥舱外围,敏感区域严禁靠近,明白吗?”
顾三平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沉默是金的样子。但高桥敏锐地注意到,顾三平低垂的眼睑下,目光正极其隐晦地扫视着舱室的结构、控制面板的布局、人员的换班规律,甚至管道上那些俄文和英文混杂的标识。
他在侦察!这个混蛋!
高桥心中的警报拉到了最高。
更让高桥无法容忍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林晚晴安排顾三平的住处时,竟然指着高桥那间小小的、位于潜艇中段、原本由他独享的双人居住舱(在潜艇上,副手享有此待遇已是殊荣)说:“翔太,他和你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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