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岛难得的澄澈阳光,慷慨地泼洒在考文垂勋爵庄园精心修剪的草坪和怒放的玫瑰丛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虚假的、过于明亮的金色。
然而,这份耀眼的宁静,却丝毫未能穿透书房那扇厚重的、镶嵌着古老家族纹章的橡木门。
书房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混合着顶级雪茄辛辣的余韵、陈年威士忌的醇厚泥煤香,以及昂贵皮革被体温熨帖出的淡淡气息。
本该是权贵休憩、运筹帷幄的所在,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焦灼。
塞巴斯蒂安·考文垂勋爵没有坐在他那象征权威的桃花心木高背椅后。
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焦躁雄狮,背对着房间,面朝那扇巨大的、几乎占据整面墙的铅条玻璃窗。
窗外,阳光下的花园美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生机勃勃,色彩斑斓。但这片美景落在他灰蓝色的眼底,却激不起丝毫涟漪。
考文垂勋爵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满溢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早已融化殆尽,徒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冰冷坚硬的窗棂,发出规律而压抑的“嗒…嗒…嗒…”声,每一声都像是倒计时砸在紧绷的神经上。昂贵的晨礼服肩线依旧笔挺,但背部肌肉的微微僵硬,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晚晴则端坐在书桌旁一张低调的深色天鹅绒扶手椅中。
珍珠白的丝质套装勾勒出她无可挑剔的仪态,长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优雅的发髻,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上面佩戴的珍珠项链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她面前摊开着一份今日的《雾岛金融时报》,但她的目光并未聚焦在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标题上。
那纤细白皙、曾优雅地端起骨瓷茶杯的手指,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反复捻动着项链上最大的一颗珍珠。光滑的珠面在指腹间来回滚动,动作机械而执着,仿佛那是维系她冷静表象的唯一锚点。
她的坐姿看似放松,但挺直的脊背如同拉满的弓弦,湖蓝色的眼眸低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盖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只有在她偶尔极其快速地抬眸,瞥向勋爵那绷紧的背影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层下的暗流,才泄露出她并非表面那般无动于衷。
书房一侧,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弧形屏幕无声地亮着,像一只冰冷的巨眼俯瞰着房间。屏幕被分割成数块:
左侧,全球主要金融市场的指数如同沉睡的巨兽,线条平缓蠕动。
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桑托亚国家矿业公司(SNMC)的股价K线图宛如一条僵死的灰蛇,横亘在屏幕中下方,死气沉沉。
右下角,几个代表加密通讯频道的指示灯固执地闪烁着不详的、代表静默的暗红色。
上方边缘,几个国际新闻台的滚动字幕无声地流淌着世界各地的喧嚣,与书房的死寂格格不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壁炉里,上等的橡木柴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爆裂,在这片粘稠的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旋即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晚晴,”勋爵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低沉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依旧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片刺眼的阳光,“桑托亚的‘雨季’……该到了顶峰吧?” 他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知道答案的事实。
林晚晴捻动珍珠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了那令人心悸的规律。
“是的,塞巴斯蒂安。”她的声音平稳无波,纯正的雾岛腔调如同最精密的乐器奏响,“气象模型显示,未来七十二小时,圣卢西亚港及卡利恩特山区将持续高强度降水。能见度极低,通讯可能受阻。”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是天然的……帷幕。”
“‘帷幕’……”勋爵重复着这个词,缓缓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像淬了冰的探针,精准地刺向屏幕中央那条毫无生气的股价曲线,“完美的背景噪音。混乱的温床……秃鹫们盘旋了太久,它们的利爪,该沾点热乎的血肉了。”
他仰头,将杯中早已失去冰镇效果的威士忌狠狠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却奇异地让眼中那压抑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丝冷酷的、近乎残忍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那根代表SNMC股价的灰色线条,依旧顽固地黏在屏幕底部,纹丝不动。
勋爵指尖敲击窗棂的频率,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嗒嗒嗒嗒……”声音变得密集而焦躁。他踱回书桌旁,拿起桌上的纯银雪茄剪,无意识地将一枚崭新的、尚未点燃的哈瓦那雪茄剪得粉碎,昂贵的烟叶碎屑洒落在光洁的桌面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第三次抬手看腕上那块价值连城的古董腕表,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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