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这么有才 第39章 县试第三场

第三日的清晨，晨露尚未消散，如同细碎的珍珠，凝结在考棚号舍那粗糙的木格窗上，折射着微弱的曦光。宋诚毅在自己的“地字柒号”坐定，习惯性地伸手从布包里去掏那方昨日已见底的老墨锭，准备重新研磨——想起周老夫子考前反复叮嘱的要诀五经义与判语写作，最重笔力锋芒，需得用新研的浓墨方能显出处，不禁有些懊恼，几日的考试他已经有些倦了，竟然忘了这最重要的一茬。

然而，指尖触及的，却是一方冰凉光滑、棱角分明的新墨锭。它静静地躺在布包最顺手的位置，取代了昨日那块几乎耗尽的旧墨。宋诚毅微微一怔，随即恍然。

想到那个每天天色未亮便已起身，在堂屋灯下，仔仔细细、反反复复为他检查每一件考试用具的身影；想到那个平日里晨光中必然舞剑如虹、英姿飒爽的少女，已连续三日未曾闻得剑器破风之声……

少女那清冷如玉的侧脸，专注的神情，以及偶尔抬眼看他时那已悄然化去冰霜的眸光……此刻如同暖流般悄然漫上心头，带来一阵清晰而深刻的触动。他握着那方新墨，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份无声的、细腻的关怀。

“铛——！”

辰时的梆子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宋诚毅的思绪。他连忙收敛心神，将那份触动小心藏好，全神贯注地接过差役递来的考卷。

首题是五经义，出自《尚书·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要求阐发“德治”与“宗族和睦”之间的关联。

宋诚毅凝神思索，提笔在草稿纸上先破题立意：“俊德者，非独人君之德，亦指士子之德；九族者，非仅血脉亲族，亦含乡党邻里。明俊德而亲九族，实乃一县教化安宁之根基也。” 开篇便将“德”与“族”的概念从君主层面引申到士人和地方治理，拔高了立意。

接着，他引孔安国注“能明俊德之士，使睦其九族”来夯实经典依据。写着写着，脑中忽然闪过前世看过的方世玉里“以德服人”的经典名场面，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他赶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不合时宜的联想，静心续写道：“故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以德服人，则民心顺；以亲睦族，则乡里和。”

为使论述不流于空泛，他特意添加了一个实例：“昔闻本县张氏族内因田产相争，讼至公堂，里正不以律法强压，而以‘亲族和睦，守望相助’之理反复劝导，终使两家愧悔，握手言和，此即‘亲九族’之效见于乡里也。” 虚实结合，更有说服力。

写至中途，他总觉得“士之德”的表述略显单薄，沉吟片刻，提笔修改为“士之俊德，在修身以率人”，既贴合经典注疏的本意，又强调了士人自身修养的表率作用，层次更为丰富。这才放心地开始往正卷上誊抄。

待五经义交卷时，日头已过了正午。宋诚毅就着凉白开，啃了几口自带的干硬麦饼，算是简单解决了午餐。刚擦净嘴角，判语的考卷便送到了面前。

题目是一道模拟案例：“东村有二民争一水源，甲称水源在其田边，理当归其独用；乙称祖祖辈辈皆用此水灌溉，岂能断绝？问该如何断决？”

宋诚毅见了并不慌张——这类纠纷在后世的文艺作品中屡见不鲜。但他深知古今律法和社会情理的差异，不敢直接套用现代观念。细细思量后，决定以“先占原则兼顾情理调解”为核心依据。

他先在草稿上理清判词脉络： 第一步，明示律法依据：“依《大宋律·户律》，‘田边沟渠水源，先占者得优先取用，然亦须留出三成，供邻田接续灌溉’，此乃定分之规。” 第二步，强调查清实情：“然律法不外人情。需详查二人田亩位置、水源流向。若甲田确在水源下游，理应遵循‘自下而上’之灌溉常例，先灌甲田，余水再流乙田。若乙户确系孤寡老弱，仰此水为生，亦可于法度之内，酌情多予一成活水，以示体恤。” 第三步，定下处置方案并预防后续纠纷：“最终，当令二人共立‘用水契书’，明确分水比例、用水时序，邀本村里正与三老共同见证画押，存于乡所备查，以免日后再生争端。”

正式书写判语时，他特意采用了仿官衙文书的格式，开篇写“审得东村甲、乙争水一案”，结尾端楷落下“此判”二字，笔力力求刚劲透纸，彰显法度的威严。写到“兼顾情理”处，则引《礼记》“礼之用，和为贵”之句，阐明“断案非仅恃律条之严，亦需体察民情之常，导人以和，方为上策”，使得整篇判语既有法度的冷峻，又不失教化的温度。

当最后一遍检查考卷，确认五经义引注无误，判词逻辑清晰、格式规范，连墨迹都严谨地控制在格线之内，无一处洇染，宋诚毅才小心翼翼地将两份承载着三日心血与期望的考卷折好，递出号舍。

踏出考棚大门，傍晚的风带着远处山野的凉意和隐约的蝉鸣吹来，拂起他的衣襟。他抬眼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仍在老地方等候。

考前的那个念头伴随着那份温暖的触动再次悄然跃上心间。他看向赵凌玥，少女清丽的脸庞上神情似乎依旧如常，保持着那份特有的清冷。然而，那看到他时微微抿起、却不由自主向上翘起一个极小弧度的嘴角，却如同冰山上折射的一缕暖阳，瞬间泄露了她内心的关切与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

宋诚毅只觉得心里那根紧绷了三日的弦彻底松弛下来，被一股融融的暖意包裹。他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由衷的笑容，加快脚步，向着那灯火和等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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