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只有几声遥远的犬吠偶尔划破这黎明前的宁静。然而,通泽县城南的赵家小院里,却早已苏醒,透出与这沉寂格格不入的忙碌与暖光。
司马清晏与赵芯蕊那场盛大婚礼的喧嚣和喜庆,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已渐渐平复。生活的重心,不容置疑地回归到了最现实的轨道上。而对宋诚毅而言,这条轨道上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已然来临——他穿越至今,所要面对的第一场正式古代科举考试:县试。
这是通往仕途的起点,是千军万马将要挤过的第一根独木桥。
小院的清晨
厨房里,灶膛中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将李婶忙碌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老长。她是院子里最早起身的人。大铁锅里,金黄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浓郁朴实的香气。旁边的蒸笼叠得老高,白色的水汽氤氲而上,带着面粉和甜糕特有的诱人味道。李婶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一边照看着锅灶,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考篮吃食做最后的整理:烤得焦香酥脆的胡饼、剥了壳光滑溜圆的熟鸡蛋、还有几块精致不易掉渣的桂花糕,都用干净的油纸包得整整齐齐,再小心翼翼地放入两个厚实的深蓝色布兜里。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庄重和期盼,仿佛这些普通的食物也承载着沉甸甸的祝福。
堂屋里,灯光比往常亮堂许多。赵凌玥罕见地没有在晨曦中舞剑,而是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利落衣裙,坐在灯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她面前摊开着两个考篮,里面是笔墨纸砚。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逐一拿起,极有耐心地反复检查:毛笔的狼毫笔锋是否聚拢尖齐,没有一根杂毛;松烟墨锭是否坚实有形,嗅之有无异味;石砚是否平整无裂纹,容墨的墨池是否干净;厚厚一沓试卷纸是否洁白细腻,符合规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那两份由崇文堂周老夫子亲自开具、盖着学堂钤印的保结文书,上面详细写着宋诚毅和赵凌轩的姓名、籍贯、体貌特征,并担保其身家清白、无冒籍匿丧等情。她逐字逐句地审视,生怕有一丝错漏,在这关乎前途的大事上留下隐患。
自姐姐赵芯蕊出嫁三朝回门后,脸上那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甜蜜光彩,以及姐妹间夜半私语时透露出的、关于那场粉色信笺乌龙事件的真相,早已让赵凌玥心中对宋诚毅那点因误会而生的迁怒和冷意冰消瓦解。此刻再看向正在整理衣冠的宋诚毅时,她的目光虽仍保持着惯有的清冷,却已然柔和了许多,那层无形的隔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家人般的坦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院子里,初春的凌晨寒气还很重,呵气成霜。赵天擎也已经忙碌开来。他嘴里喷着白雾,正手脚麻利地将家里那辆平日用来拉货的板车套在那匹温顺的老马身上。赵天瑜细心地在硬邦邦的车板上铺了两层厚厚的旧棉垫,用力拍了拍,试图让它看起来更舒适些。“诚毅!凌轩!一会儿就坐这个去!这车稳当,保准不颠簸,让你们安安稳稳到考场!”赵天擎粗犷的嗓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响亮,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实在、最有力的支持。
几乎赵家所有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两个即将踏上战场的少年默默付出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包裹在细微行动里的、沉甸甸的温情。
宋诚毅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厨房里李婶和刚从娘家回来的赵天擎的妻子孟玉红,那被灶火映红的脸庞,堂屋内赵凌玥灯下专注柔和的侧影,院子里赵天擎、赵天瑜和赵叔呵着白气忙碌却可靠的背影,还有身旁既兴奋又忍不住有些哆嗦的赵凌轩……他的胸腔里仿佛被一种滚烫而充盈的情感涨满,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温暖交织着,直冲鼻尖。
这是一种他久违的,属于“家”的感觉。穿越以来的迷茫、孤独、无措,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晨曦微露前小院里的灯火与人情悄然驱散。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被牵挂、被寄予厚望。这份毫无保留的支撑与期许,让他在这片曾经完全陌生的土地上,第一次生出了坚实的根须和强烈的归属感。
奔赴考场
匆匆吃下李婶准备的、寓意“高中”的糕点和暖胃的热粥,胃里和心里都变得暖暖的。他们提起沉甸甸的考篮和干粮袋,在家人——李婶在围裙上擦着手送出门,赵凌玥站在门口轻声说了句“仔细些”,赵天擎已经坐在车辕上握紧了马鞭——充满鼓励的目光中,登上了那辆经过“改装”的板车。
老马打了个响鼻,车轮缓缓转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单调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传得很远。天色不再是浓墨般的黑,而是渐变成了深沉的靛蓝色,东方天际线上,启明星孤独而明亮地闪烁着,指引着方向。
越靠近县衙考棚所在的街道,人流越发密集起来。到达目的地时,眼前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海。无数的考生,年纪从十几岁到四五十岁不等,有的锦衣华服、书童相伴,有的布衣青衫、形单影只,但无一例外都提着考篮,脸上带着或紧张、或自信、或茫然、或肃穆的神情。送考的家人们则被拦在外围,踮着脚,伸长脖子,殷殷叮嘱着,构成了一幅古代科举独有的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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