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内院的东北角,坐落着一处与宋诚毅所居“听竹轩”截然不同的院落。若说“听竹轩”是精巧雅致的独立小筑,此处便是气派恢宏、自成天地的府中之府。
院落占地极广,朱漆大门远比别处宽敞厚重,门上铜兽衔环在晨光下泛着沉郁的光泽。跨过高高的门槛,迎面便是一道雕刻着“松鹤延年”图案的琉璃影壁,绕过影壁,视野豁然开朗。青石铺就的甬道宽阔平整,两侧古树参天,枝繁叶茂,投下大片清凉的荫蔽。院中不仅设有精巧的八角凉亭、蜿蜒的碎石小径,更难得的是竟有一方引活水而成的池塘,池中睡莲初绽,锦鲤游弋,池畔堆砌着嶙峋的太湖石,点缀着几丛翠竹与名贵花卉。沿着回廊深入,可见数进错落有致的屋舍,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不显露出昔日的奢华与匠心。
这处院落,本是前江东总督特意为其夫人建造的别院,极尽豪奢之能事。后来江东承平,朝廷不再设总督一职,此地便空置下来,虽有木家二房木承厚后来官至巡抚,总揽江东政务,但因规制所限,不敢逾矩入住,加之维护耗费巨大,便任其渐渐荒芜,只留几个老仆看守,徒留一座华美却寂寥的空壳。
直到宋文受命出任新政后的首任江东总督,总督府才重新启用。宋文本人崇尚简朴务实,对起居不甚讲究,加之彼时并无家眷在江东,便将主院简单修葺后自住,其余院落大多维持原状或稍作整理备用。后来认回宋诚毅,也只安排了一个相对独立安静的“听竹轩”,并未大动干戈。
然而,一切在“宋续”的消息传来后改变了。
在决定迎回宋续之前,一向以务实甚至有些吝啬着称的宋文,竟罕见地大手一挥,斥以重金,对这座尘封已久、近乎荒废的奢华别院进行了全面的修缮。不仅恢复了其原有的亭台水榭、奇花异草,更添置了诸多时新的家具陈设、古玩字画,务必使每一处细节都尽善尽美,舒适宜人。其用心之深,投入之巨,与对待宋诚毅时的“安排个住处即可”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府中上下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天壤之别?加之府中心照不宣的宋诚毅被软禁的消息,于是,“宋二公子才是总督大人真正的心头肉、未来继任者”的说法不胫而走,迅速成为下人们心照不宣的共识。趋炎附势乃人之常情,一时间,所有想要攀附之人,都热切的赶到了这座焕然一新的、象征着无上宠爱的院落,求见这位神秘的宋二公子。
而相比之下,隐隐传出不利风声的“大公子”宋诚毅,自然成了众人刻意回避的所在。
这一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在仆役居住的西侧偏院,一间略显拥挤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通铺房间里,傅采儿已经起身。她对着房中那面模糊的铜镜,仔细检查着脸上的面具,又理了理身上的青色丫鬟裙衫。镜中映出的是一张清秀却平凡的脸,唯有那双眼睛,在想到即将去往“听竹轩”时,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鲜活的亮彩和一丝掩不住的羞怯。
她心情很好。这几日虽然担惊受怕,但能天天陪在宋诚毅身边,她便感觉灰暗的人生中,难得的出现一抹暖色。她小心地将刚刚从厨房拿来的糕点放好,打算带去给公子,免得他看书饿了可以对付几口。
就在她收拾妥当,提起那个熟悉的红漆食盒,深吸一口气,准备像往常一样,带着一点小小的雀跃和紧张,穿过清晨寂静的回廊,前往那个如今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小院时——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有些粗鲁地推开了。
傅采儿讶然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水红色比甲、头戴珠花,打扮得比寻常丫鬟稍显俏丽的少女,正是与她同期入府的秋兰。只是此刻秋兰脸上早没了往日的亲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倨傲、疏离,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的神情。她身后,跟着一位面色严肃、眼神锐利的外院管事嬷嬷,以及两名身材魁梧、手按腰刀、面无表情的侍卫。
这阵仗,让傅采儿心中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上来。
“红儿。” 秋兰开口,声音尖细,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淡,“跟我们走一趟吧。”
傅采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攥紧了手中的食盒提梁,强自镇定地问道:“秋兰?这……这是要去哪里?我还要去给宋公子送早膳……” 她试图搬出宋诚毅,哪怕他现在处境微妙,但“公子”的名头或许还能有点用。
“送膳?” 秋兰嗤笑一声,目光掠过傅采儿手中的食盒,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可笑的东西,“不必去了。宋二公子要见你,有事情问你。早膳自会有人给大公子送去,用不着你操心。”
宋二公子?宋续?!
傅采儿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虽然只是个底层丫鬟,但府中关于这位新贵公子的传闻也听了不少,知道他极得总督宠爱,地位超然。他为什么要见自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