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漫长。
宋诚毅躺在“听竹轩”客房的床榻上,身下是柔软的锦褥,身上盖着轻暖的丝被,可他的大脑却一刻也无法停歇。
各种念头、猜测、恐惧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轮番上演,交织成一幅幅令人心悸的画面。
一会儿,他仿佛看到李文龚和李文筠两兄弟,自己被五花大绑,跪在阴森的大牢之中,宋文面色冷峻。最终,宋诚毅在严刑拷打和李文龚两兄弟的指控下,只能将马王岭伏击之事和盘托出……紧接着,便是如狼似虎的兵丁将他锁拿下狱,镣铐加身,投入暗无天日的死牢,等待他的,是弑杀皇子的滔天大罪。
一会儿,那“红儿”易容后冰冷而带着杀意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他看到的是被识破后恼羞成怒,欲杀他灭口的红衣女子。
灭口!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刺得宋诚毅一个激灵。对方若想永绝后患,今晚,便是最好的机会!月黑风高,地方僻静,下手之后还能借助身份的隐盖从容离开。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心脏仍在狂跳。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逡巡。窗外月色暗淡,树影婆娑,投在窗纸上,仿佛张牙舞爪的鬼魅。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远处传来的梆子声、夜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甚至屋里更漏滴答的水声——都让他神经紧绷,疑神疑鬼。
他轻轻掀开被子,赤脚下床,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先走到房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门外廊下并无异样呼吸或脚步声。然后,他仔细检查了房门的门闩——是那种老式的横木门闩,看起来颇为结实,已经从内部牢牢闩上。他又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接着,他转向房间内的几扇窗户。这里是二楼,窗户不算大,但足够一个身手敏捷的人潜入。他逐一检查窗栓,确认每一扇都已从里面扣死。他甚至尝试轻轻摇晃窗棂,感受其牢固程度。
做完这些,他仍不放心。又将圆桌上一柄用来裁纸的铜尺紧紧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稍微给了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重新躺回床上,宋诚毅根本不敢闭眼。身体却疲惫到了极点,晕船的虚乏和刚才被踹那一脚的隐痛仍未消散,但精神却处于一种病态的亢奋状态。他睁大眼睛,眼神警惕的不时扫向窗户和门口的方向。
月光缓缓移动,窗纸上的光影随之变幻。每一道阴影的晃动,都让他肌肉紧绷;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他心跳漏拍。时间在极度的紧张与等待中,被无限拉长。他脑海里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设想对方可能从何处潜入,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呼救……尽管他知道,在这深宅大院,真出了事,呼救未必有用。
困意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淹没他紧绷的神经,却又一次次被更深的恐惧和警觉击退。他只能强撑着,与生理的本能对抗。
直到窗纸的颜色由深灰渐渐转为鱼肚白,远处隐约传来鸡鸣声,庭院中开始有了仆役轻手轻脚走动洒扫的细微声响。紧绷了一夜的弦,在确认黎明到来、危险似乎暂时远离后,才终于略微松弛。
极度的精神消耗和身体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仿佛还看了眼那扇门、那扇窗……然后,便不知不觉间,保持着一种半蜷缩的防御姿态,沉沉睡去。
“砰砰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如同重锤,宋诚毅猛的从睡梦中醒来。他霍然起身,动作过猛带来一阵眩晕,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太阳穴突突直跳。
“谁啊?!” 他下意识的、带着一丝被惊扰睡眠的恼怒,冲着门口大喊了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喊完之后,意识才迅速回笼。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房间布置,空气里淡淡的檀香……昨晚的一切记忆瞬间涌上心头——总督府,易容的侍女,还有那漫长而警惕的不眠之夜。
想到自己担惊受怕几乎一整晚,天快亮才勉强合眼,没睡多久就被吵醒,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他用力抹了把脸,试图驱散困倦和不适。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靛青色的儒衫,经过一夜和衣而卧,已经有些皱巴巴。他低头,看见掉落在床脚的那柄铜尺,心里一惊,连忙弯腰捡起,迅速塞到了枕头底下藏好。
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他这才踱步到门边。先侧耳听了听门外动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他解开昨晚自己加上的门闩,这才缓缓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光线涌进来,让他眯了眯眼。而当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宋诚毅不由得一愣。
正是红儿。
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丫鬟衣裙,衬得肤色更显白皙,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碟点心。她低垂着头,晨光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看不清具体神色,但身姿似乎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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