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景和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会场,并径直朝着自己这边走来时,宋诚毅心中已然有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执掌一省兵马的都指挥使,竟会是如此热情如火的态度。
“宋公子!哎呀呀,可算是见着你了!” 陆景和人未至,那洪亮得如同军中擂鼓般的大嗓门已经先传了过来。他快步上前,在周围无数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竟对着宋诚毅就要抱拳行礼,口中还高声道:“末将陆景和,见过宋公子!”
这一下,可把宋诚毅惊得不轻。他哪里敢受这位封疆大吏、实权武将如此大礼?更何况,对方无论是官职、资历还是年纪,都远在自己之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稳稳托住陆景和即将弯下的手臂,连忙侧身避开,同时深深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语气恭敬而不失从容:
“都指挥使大人折煞学生了!晚辈宋诚毅,见过大人!大人如此,实在令诚毅惶恐!”
陆景和被他托住,顺势直起身,那双虎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哈哈一笑,反手一把拉住宋诚毅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宋诚毅感觉像是被铁钳夹住一般。他用力拍了拍宋诚毅的手臂,显得极为亲热,笑着说道:“宋公子这就太生分了!什么都指挥使不都指挥使的,在总督大人面前,陆某就是他手下的一个兵!你是总督大人的公子,那就是自己人!若公子不嫌弃陆某是个粗鄙武夫,便唤我一声‘陆伯伯’,听着亲切!”
这番话可谓是将姿态放得极低,其中的交好与亲近之意,表露无遗。
宋诚毅心思电转,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陆景和此举,一是看在父亲宋文的面子上,二是对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总督之子”未来潜力的投资。他今后要在江东立足,商业版图的扩张离不开地方势力的支持,尤其是陆景和这等手握军权的实权人物。父亲宋文终究有回京之日,能与这位“陆伯伯”建立起良好的私人关系,对未来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念头通达,宋诚毅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与尊敬,再次躬身,这次语气更加真诚了几分:“陆伯伯如此厚爱,晚辈岂敢不从?诚毅见过陆伯伯!”
“哈哈哈!好!好贤侄!” 陆景和闻言,更是开怀大笑,声震屋瓦,连忙用力将宋诚毅扶起,一双虎目上下打量着他,满是“慈爱”与欣赏,“陆伯伯我第一眼在……呃,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小子不凡!果然啊,虎父无犬子!竟是宋总督流落在外的血脉,怪不得能连中小三元,名动江东!要我说,宋总督本就是文曲星下凡,他的儿子,自然也是文曲星!哈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周围那些竖起耳朵听的商贾士绅们立刻抓住机会,纷纷出声附和:
“陆大人所言极是!”
“宋公子才华横溢,实乃天纵奇才!”
“宋总督家风渊源,公子未来不可限量啊!”
一时间,恭维之声不绝于耳,气氛热烈非凡。
就在这一片和乐融融之际,陆景和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叠明显是早已准备好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契约文书,不由分说地便塞到了宋诚毅手中。
宋诚毅一愣,低头看着手中这突如其来的“礼物”,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陆伯伯,您这是……?”
陆景和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脸上带着看似粗豪的笑容,解释道:“嗐!既然宋小哥你看得上我这个粗鄙汉子,肯叫一声陆伯伯,那陆伯伯自然也不能小气不是?我也是前些日子听天瑜那小子提起,说赵家要成立这个什么通泽布行,搞什么股份。陆伯伯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弯弯绕,但也有些闲散银钱,便跟着投了一些,凑个热闹。”
他指了指宋诚毅手中的文书,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说送出一筐水果:“这点股份,就当是陆伯伯给你的见面礼,拿去玩吧!”
宋诚毅心中疑惑更甚,依言打开那叠文书。当看清上面白纸黑字写明的股份数额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差点失态!
通泽布行股份,拾万股!
这相当于通泽布行总股本的百分之十!
这可绝不是陆景和口中轻描淡写的“一些闲钱”、“拿去玩”那么简单!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豪商都为之动容的巨额资产,更是通泽布行相当分量的决策权!
“陆伯伯!这……这太贵重了!晚辈绝不能收!” 宋诚毅心中震动,连忙将文书往回推,语气坚决。这份礼太重了,重到他一时不知陆景和究竟意欲何为。
陆景和见状,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虎目一瞪,板起脸来,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声音也沉了下去,佯装生气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莫非……宋公子是看不起陆伯伯我这武人,觉得我的礼物沾了铜臭。”
宋诚毅闻言心中苦笑,知道这礼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了。再推辞,就不是客气,而是不识抬举,甚至可能得罪这位实权都指挥使。他立刻收敛神色,双手郑重地接过那叠沉甸甸的股份文书,对着陆景和再次深深一躬,语气诚恳而带着感激:
“陆伯伯言重了!长者赐,不敢辞。既是陆伯伯厚爱,诚毅……愧领了!多谢陆伯伯!”
见宋诚毅收下,陆景和脸上这才重新阴转晴,恢复了那副豪爽的模样,大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自家人,何必客气!”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陆景和眼底深处,一丝精光一闪而逝。这十万股,既是投资,是示好,也是一条无形的纽带,将这位前途无量的总督公子,与他陆景和,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更是通往东宫的敲门砖,如今朝局已经愈发明显,木家之事犹如当头棒喝,在此之时选择中立,只会让家族基业毁于一旦,虽说站队后风险颇多,但却是家族得以延续必须做的选择,这笔买卖,在他看来,做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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