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中年男子——赵家家主赵明宇——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脊梁,深深地陷在椅子里。他沉吟了许久,双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最终,像是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颓唐下去,声音干涩而沉重地缓缓开口:
“唉……此事,说来话长,也是我赵家……命里该有此一劫啊。”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悔恨,开始讲述:
“今年,我们通泽县风调雨顺,气候极好,地里的亚麻和苎麻都迎来了难得的大丰收……”
这本该是件喜事,但物以稀为贵,产量一下子暴增,导致麻料的价格大跌。
“照理说,我们赵家作为通泽县最大的布庄,原料价格下跌,对我们应是好事,成本能降低不少。”赵明宇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愈发苦涩。
“可是……很多农户家里的麻料堆积如山,根本卖不出去。往年若是本地价格不好,还能辛苦些,运到邻县去卖,多少能换些钱。可今年……这价格跌得太狠,就算运出去,连路费都赚不回来啊!”
“我……我一时不忍,想着库房也还充裕,便……便将周边乡亲们手上积压的亚麻、苎麻都收购了过来。”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不仅如此……我看今年棉花的价格也降得厉害,觉得是囤货的好时机,便……便又咬牙吃进了大批的棉花。”
“家里的现钱根本不够周转……我便……便向,你赵叔赵东来,借了二十万两银子。”
他努力解释道:“赵东来虽也做布匹生意,但他主营的是高价的蚕丝绸缎,与我们赵家做的麻布、棉布这等寻常衣料并不冲突,一个走高端,一个走低端。,眼下才八月,离他收购蚕丝的十一月还有段时间,他手头正好有余钱……便……便借给了我。”
“为了将这批货卖个好价钱,我这次特意走了海路,运往南方沿海的大埠头。”说到最初的顺利,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彩,“一路上很顺利,货也成功卖出了!而且……运气极好,还意外遇到了几个西洋来的商人,他们对我们这种厚实耐磨的麻布、棉布非常感兴趣,竟然卖出了比预期高出不少的价格!”
不仅如此,那些洋商还与他约定,下次再有这样的货,他们还要!
“这一趟,扣除所有成本,竟净赚了不少!我把卖得的银子,全都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票,足足有四十万两!四十万两啊,不仅足够偿还赵东来的二十万两借款,还能让赵家大赚一笔。”
“为了防止路上遇到歹人,我特意换上了一身最破旧的麻布衣服,扮作寻常行脚商人。那四十万两的银票……我不敢放在身上,更不敢放在包袱里。”赵明宇的声音开始颤抖,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我……我把它小心翼翼地卷好,塞进了一把旧油纸伞的空心伞柄里!自以为万无一失……”
“连日赶路,实在是疲乏不堪。眼看已经进城,觉得安全了……就在路边一个小摊上,坐下来想喝碗馄饨歇歇脚……”
“那馄饨还没端上来……我……我不知怎么的,竟然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说到此处,赵明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绝望,仿佛再次经历了那一刻。
“等我猛然惊醒过来时……桌上的包袱还在,身上的零碎钱袋也在……可……可我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把旧伞……不见了!”
“不见了……就那么不见了!”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我当时……魂都吓飞了!浑身上下冰冷……就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我把那小摊和周遭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照着自己的脸颊扇了两巴掌!
“啪!啪!” 毫无预兆地,他猛地抬起手,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照着自己的脸颊扇了两记响亮的耳光!力道之大,让他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我蠢啊!我该死啊!我怎么就睡着了?!我怎么就把命根子给弄丢了?!那是四十万两!是赵家的命!还有两个月……两个月后我拿什么去还赵东来的二十万两啊!我拿什么还啊!!更何况这些银钱里还有……还有……后面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这个刚才还努力保持一家之主威严的男人,此刻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然而,这极致的情绪爆发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通红的、泪眼模糊的眼睛越过众人,直直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面色清冷的赵凌玥。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痛苦,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和温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
“闺女……凌玥……”他哽咽着,“都是三叔的错……是三叔没用……三叔对不起你爹娘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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