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负手而立,面带微笑地看着宋诚毅快步向自己走来。阳光洒在他威严的脸上,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待到宋诚毅来到身侧,恭敬地站定,他才伸出手,不是正式的拍肩,而是带着一种长辈的温和,轻轻拍了拍宋诚毅的肩侧,动作间流露出些许难得的亲近。
“不必多礼。”宋文的声音平稳,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他上下打量了宋诚毅一番,目光最终落在他虽略显疲惫却精神尚可的脸上,直接切入正题:“乡试考得如何?九日熬炼,辛苦了吧?”
宋诚毅连忙将这九天七夜的经历,特别是五道策问题目的核心思路和自己的作答要点,条理清晰地向父亲禀报了一番。他重点阐述了财政开源节流的构想、精兵屯田的军事策略、疏导人口的民生之策,以及在吏治和教化上的一些看法。
宋文静静地听着,并未打断。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庭院的一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带,时而因为宋诚毅某个新颖的观点而微微沉吟,时而又因为其论述引经据典、切中要害而轻轻点头。直到宋诚毅全部说完,他脸上才重新浮现出明显的笑意,那是一种带着满意和些许赞许的笑容。
“不错。”宋文缓缓吐出两个字,虽简洁,但分量极重,显然对宋诚毅的整体表现颇为认可。“思路清晰,能引圣贤之言,亦能结合实际,并非死读书之辈。尤其是对漕运、屯田之论,颇有见地。”
然而,他话锋随即一转,目光变得有些锐利,仿佛要穿透宋诚毅的想法:“如此说来,在漕运与海运之间,你内心是更推崇海运的?” 这个问题,显然是从宋诚毅刚才的策论回答中捕捉到的倾向。
宋诚毅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父亲在考较他的深层想法。他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后世所了解的海运优势,用这个时代能理解和接受的语言总结阐述出来:“回父亲,孩儿以为,海运并非要立刻取代漕运,但其优势确实不容忽视。航线径直,可省去运河迂回曲折之费;不受河道淤塞、闸坝所限,通行效率更高;海船载重远胜漕船,若能解决风浪与倭患,单位漕粮运输成本或可大幅降低。长远来看,若能建立稳定可靠的海运通道,与漕运互为补充,甚至部分替代,于减轻东南赋税压力、充实国库,或许是一条值得探索的出路。”
他侃侃而谈,将脑海中的知识转化为切实的利弊分析,虽未敢提及其它超越时代的细节,但核心观点明确,论证也力求扎实。
宋文听着儿子条理分明、甚至带着某种宏大视野的论述,眼神不由得微微眯起,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似乎有些陌生的儿子。一时间,宋文心中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惊讶,也有一丝忌惮。
直至宋诚毅说完,书房前出现了片刻的寂静。宋文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却没有再就海运之事深入探讨,似乎将这份惊异压回了心底。他转而换了话题,语气也变得家常了许多,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
“为父听闻,凌玥那丫头……怀上了?”
提到此事,宋诚毅脸上立刻焕发出光彩,连忙点头,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和一丝赧然:“是,父亲。才刚满月不久。”
“好,好,好!”宋文连说了三个好字,笑容更盛,“早日为宋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亦是人生大事,重中之重。你既已成家,此事便需上心,要好生照顾凌玥。” 他的语气中带着长辈的关切和对于孙绵延的期盼。
“孩儿明白,定会悉心照料。”宋诚毅恭敬应道。
宋文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示意了一下前厅的方向:“走吧,进去说话。站在这里,倒像是为父来查岗的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
父子二人便并肩向着前厅走去,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先前关于朝政大事的讨论气氛,渐渐被即将到来的家庭叙话所取代。
走进宽敞明亮、陈设雅致的正厅,宋文在主位坐下。贾玲娇手脚麻利地奉上刚沏好的热茶,动作轻巧,不敢有丝毫怠慢。宋文接过,揭开杯盖,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小口,感受着茶香在口中弥漫,这才将茶盏放下,目光转向了下首的宋诚毅。
“毅儿,”宋文开口,语气恢复了谈论正事时的沉稳,“你之前信中提及,欲牵头成立‘江东商会’,以此整合资源,应对盐业变局。此事,如今筹备得如何了?”
宋诚毅被问得一怔,脸上瞬间泛起一丝尴尬的红晕。这几日他先是埋头科举,出来后又被赵凌玥有孕的消息占据了心神,加之具体筹备一直是木淑彤在主导,他还真没来得及详细了解最新进展。
他连忙抬头,叫住了正欲悄声退出正厅的贾玲娇:“娇儿,且慢。快去请几位夫人过来前厅,就说父亲大人来了,有事相询。”
贾玲娇连忙应了一声“是”,快步离去。
不多时,一阵环佩轻响与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叶倾城、木淑彤、赵凌玥三女依次步入厅内。叶倾城依旧是一身素白,清冷如雪,只是对着宋文微微屈膝行礼,姿态无可挑剔。木淑彤则穿着鹅黄色的襦裙,显得娇俏又不失稳重,行礼时带着对长辈的恭敬。赵凌玥因有孕在身,动作稍缓,但礼数周全,眉宇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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