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内,琅琅的读书声还在持续,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劫后余生般的整齐。宋诚毅和众蒙童一样,机械地跟着前方周老夫子那余怒未消的语调,摇头晃脑地诵读着《论语》篇章,心思却早已各飞东西。
就在这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时刻——
“啊——!!!救命啊!!!”
一声凄厉至极、完全变了调、充满了极致惊恐和绝望的尖叫,如同被踩住脖子的垂死哀嚎,猛地从学堂外院墙的某个方向炸响,瞬间撕裂了学堂内虚伪的平和与琅琅书声!
这声音尖锐刺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但依稀可辨——是方靖方夫子的!
课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摇头晃脑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仿佛时间骤然凝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紧接着,便是更加慌乱、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和剧烈生理反应的呼救声,断断续续传来:“救命!快来人!拉我上去!呕……咕噜……救命啊!!呕——!!”
那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呛咳和呕吐声,仿佛呼救者正置身于某种极其可怕的境地。
“是方先生!”前排有童生率先反应过来,失声惊呼道,脸上血色尽褪。
下一刻,整个学堂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前面的童生、后面的蒙童,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猛地跳了起来,再也顾不得课堂礼仪和师生尊卑,好奇心与惊惧感混合在一起,驱动着他们争先恐后、如同潮水般朝着门口涌去,都想第一时间看看到底发生了何等惊天惨事,竟能让一位向来注重仪表的夫子发出如此不堪入耳、绝望至极的呼救。
就连一向最为沉稳、讲究体统的周老夫子,也是脸色骤变,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再也顾不得维持课堂纪律,拄着拐杖,脚步踉跄地跟着慌乱的人流焦急地往外挪,嘴里还又惊又怒地念叨着:“怎会如此?光天化日!出了何事?成何体统!”
宋诚毅的反应慢了不止一拍,或者说,他内心深处对这种热闹缺乏最基本的急切。他冷眼看着人群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嗡嗡地涌出去,等到大部分人都挤出了门外,学堂内骤然空荡下来,他才慢悠悠地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衣服下摆可能存在的褶皱,准备也踱步出去,远远瞧上一眼。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身旁那位刚刚才完成“生吞大便”壮举、表演了一番痛不欲生的赵姓少年,此刻竟然还安安稳稳地、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蒲团上!
他非但没有丝毫常人都该有的好奇和惊慌,脸上反而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从眉梢眼角满溢出来的、计谋得逞后的悠闲和得意!嘴角那抹若有若无、微微上扬的弧度,和那双清澈眼眸中闪烁的狡黠快意的光芒,分明在无声地宣告:一切尽在掌握!好戏正在上演!
宋诚毅心里“咯噔”一下,如同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开了迷雾,瞬间全明白了——外面方靖那杀猪般的惨叫和狼狈,绝对和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少年脱不了干系!这又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
他虽然猜不到具体是用了什么手法,但结果已然明了。
就在宋诚毅心中豁然开朗,暗自摇头失笑,觉得这少年真是个惹不起的“人才”,准备继续往外走时,那原本完全沉浸在自我得意中的少年,似乎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旁边并未移动的注视。
两人的目光,在骤然变得空荡安静的学堂内,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
少年脸上那还没来得及收敛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如同最美的琉璃被瞬间冰封,裂开细密的纹路。他显然万万没料到,竟然还有人没走!更没料到这个唯一留下来的人,这个新来的、让他莫名有些警惕的家伙,正好捕捉到了他最真实、最不该被外人窥见的、泄露了天机的一幕!
宋诚毅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看着他眼中飞快闪过的措手不及和一丝慌乱,心中只觉得无比滑稽好笑。但他脸上却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只是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淡淡的微笑,仿佛只是无意间瞥见了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旋即没有任何言语,便十分自然地转过身,不紧不慢地朝着门外走去。
可他这过于平静的反应,那了然于胸般的淡淡微笑,那仿佛看穿了一切却又不屑于说破的眼神……落在少年眼中,却比任何厉声斥责和当面质问都更令人心惊肉跳!
他知道了!他一定看出什么了!他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少年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起,直冲天灵盖!方才所有的得意和悠闲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头和后背冒了出来,迅速浸湿了内衫。
他猛地想起早上,这个新来的家伙是由方靖那个伪君子亲自送进来的,方靖当时那副从未对普通学子展现过的、近乎谄媚的“和蔼”模样……他们关系定然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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