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数据里的“鬼”与乡镇的“神”
韩辰化解了老干部的“太极拳”,省直机关的“效能风暴”总算有惊无险地刮了起来。虽然暗流依旧涌动,抱怨从未停歇,但至少在明面上,推诿扯皮的少了,办事效率肉眼可见地提了上来。各种需要审批盖章的文件,流转速度明显加快,以前需要跑断腿、磨破嘴的跨部门协调,现在也顺畅了不少。省委大院里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
韩辰很清楚,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省直机关的效率提升,最终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基层、推动发展。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云川广袤却发展不均的城乡大地。他的第二把火,决定烧向困扰基层多年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顽疾,尤其是——数据造假。
这可不是他心血来潮。早在龙潭市担任市委书记时,他就对基层上报数据的“水分”深有体会。 GDP、固定资产投资、工业增加值、农民人均纯收入……这些关键指标,在某些地方主官眼里,不是客观反映经济发展的“温度计”,而是关乎自己乌纱帽的“化妆品”。注水、夸大、甚至凭空捏造,早已是官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上面压任务,下面凑数字,一级骗一级,最终泡沫越吹越大,误导决策,祸害无穷。
云川省刚刚经历官场大地震,正是挤水分、摸清家底、重塑政绩观的最好时机。
在一次省政府常务会议上,韩辰看似随意地提起:“同志们,最近我看了一些各地市报上来的上半年经济数据,总体不错,稳中有进。不过啊,我有个疑问,比如这个青龙县,报上来的固定资产投资增速高达25%,我记得他们那个号称省重点的‘绿色食品产业园’,上个月我去调研,好像工地上就没几个工人,塔吊都没转几圈嘛?还有这个富春市,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了18%,啧啧,这速度,都快赶上沿海发达地区了,不知道他们的增收秘诀是什么?能不能在全省推广一下?”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但听在分管统计工作的副省长和相关厅局负责人耳朵里,却不啻于一声惊雷!青龙县和富春市,正是此前李德旺、吴永刚力捧的“典型”,数据漂亮得不像话,大家心知肚明里面有猫腻,但碍于各种关系,没人敢戳破。没想到,新省长上任没多久,直接就点了这两个“炮仗”!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不少人低头喝茶,掩饰脸上的不自然。
统计局局长老周,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学究,扶了扶眼镜,有些为难地开口:“省长,这个……统计数据嘛,是下面报上来的,我们主要是负责汇总和审核……可能存在一些……统计口径和时点差异的问题……”
“老周啊,”韩辰打断他,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眼神已经锐利起来,“统计局的职责,不仅仅是汇总,更重要的是核实!确保数据的真实、准确、完整,这是统计工作的生命线!如果下面报什么我们就信什么,那还要我们统计局干什么?直接让各地市自己发新闻通稿算了嘛!”
老周脸一红,讪讪地不敢再说话。
韩辰收敛了笑容,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变得严肃:“我知道,数据造假问题,积弊已久,原因复杂。有考核指挥棒的问题,有干部政绩观的问题,也有我们上级部门习惯于‘纸上谈兵’,缺乏深入核实的问题。但是,此风不可长!用虚假数据堆砌出来的‘政绩’,是空中楼阁,是饮鸩止渴!最终损害的是党和政府的公信力,耽误的是云川实实在在的发展!”
他当场拍板:“由省政府办公厅和统计局牵头,成立‘数据核查专班’,邀请省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高校专家学者和媒体记者参与,对全省各地市,特别是上半年经济数据波动异常、与普遍感受反差较大的县区,进行一次‘随机抽样、下沉核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直接深入项目现场、企业车间、田间地头,看实物,问实情,算实账!”
“我要看到最真实的情况!”韩辰斩钉截铁,“对于那些恶意造假、注水严重的,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主要领导一律先停职,再调查!同时,要完善考核评价机制,弱化对单一GDP增速的过度考核,更加注重发展的质量和效益,注重民生改善和生态环境!”
这道命令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全省各地市,尤其是那些平时数据“飘红”、汇报“吹破天”的地方,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数据核查专班”迅速组建,兵分几路,如同“钦差大臣”,带着尚方宝剑,直插基层。
韩辰没有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他选择了跟随其中一路,直奔此前点名的青龙县。他要亲眼看一看,那25%的投资增速,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青龙县的县委书记姓王,是个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的“老基层”,听说韩省长亲自带队下来核查,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四套班子领导早早地等在高速路口。一见省里的车队,立刻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堆满了谦卑甚至惶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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