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都了解陆阳子的脾性,听到他的言语皆露出了鄙夷之色。
古成子则开口说道:“枕云的道籍虽在,可却自幼离开道观,数十年游历在外,染指了太多的尘世烟火。如今虽有少天师的名分,可道观里的晨昏课诵、符箓仪轨等教义规矩,怕是多年未曾亲近,难免生疏了。”
听到古成子的话语,众人都看了过来,使得他一时间难免紧张。
“依贫道浅见,不如先让枕云先适应一段时间,每日随众弟子一同听经悟道,熟悉规制戒律,待把这些根基重新拾掇起来,明了天师之位所负之责,再谈传承之事不迟。”
“好!”张枕云闻言大喜起身,“就依主规所言。”
看到张枕云的态度,原本不敢表态的众人也都纷纷点头应和,唯独陆阳子连连摆手。
“哪有那么多规矩,哎,贤侄,别听他们这帮老骨头瞎叨叨,先受了天师之位,再熟悉也不迟。”
看到陆阳子想要如此急切地甩开这个沉重的担子,张枕云眉头微蹙,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怎能如此草率?”
眼见陆阳子还要坚持,古成子连忙开口道:“陆兄,并非贫道多言,实在是天师之位乃宗门根本,事关重大,不仅需让众弟子服众,还需要让那些觊觎天师之位的他派掌教心服口服才行。若此时仓促继位,万一在仪轨礼数上有了疏漏,或是对教义阐释偶有偏差,反倒让那些有心人找到借口,称了口舌。”
众人闻言,再次连连点头,李松山连忙拦下了正欲起身反驳的陆阳子道:“师兄,我觉得倒不如缓上些时日,等贤侄把这些戒律教义熟悉了,再登位才更显名正言顺。”
陆阳子铁青着脸,看着众人如此的态度,倘若自己还再一味坚持,就要成众矢之的了,于是便叹了口气。
“哎,好吧。我说贤侄啊,你可得多上点心啊。”
“师叔放心。”
议会散去,众人都离开了三清殿,唯独剩下了张枕云独自站在殿内,看了良久法台后的三清法相,随后出了殿门,纵身掠起,穿过山间的丛林,不多时来到了天师府内的天师殿前。
夜色如墨,泼洒在了天师殿的飞檐翘角上。
白日里香火缭绕的天师殿,此刻只余下了一盏长明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供桌上那一排排的朱漆牌位映得忽明忽暗。
张枕云轻轻推开殿门的同时,裹挟着山风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得长明灯的火苗晃了晃。
他立刻衍出一股微弱灵气,将那火苗护住以不至于被风吹灭,随后目光落在了最前排的牌位上。
最左侧那方,刻着“汉留侯张子房之位”,字迹苍劲,边角虽有些磨损,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视线缓缓右移,下一方牌位赫然是“汉祖天师张道陵之位”。
从张良到张道陵,再到历代天师的牌位,一排排往后延伸,直到殿内深处第六十四代个崭新的牌位 ,看到“张鸣涛”三个字时,张枕云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走上前,指尖悬在牌位上方,却没敢触碰,仿佛怕惊扰了父亲的安息。
牌位很是崭新,显然是新制的,可他这个做儿子的,却是在父亲离世半年后,才第一次站在了这里。
“父亲……”
他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我回来了……”
山风从殿门缝隙里钻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飘动。
“小时候您总说,我性子野,留不住,让我出去闯也好,可您是不是也盼着,我能早点回来?”
他想起自己自幼离开龙虎山的情景。
六岁那年,他偷跑出观,想去看看山下的世界,张鸣涛追了他三天,却没像其他师长那样斥责,只是塞给了他一个布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把令他无法举动的长剑。
张鸣涛从来没说过这剑的来历,只在布包里塞了张纸条,写着“此剑可护你周全”。
他当时只当是张鸣涛的牵挂,却没多想。
“出去看看也好。”
张鸣涛当时摸着他的头,眼神里有不舍,更多的却是包容。
“只是别忘了,道观永远是你的家,戒律教义,也别丢得太干净。”
可他这一闯,就是几十多年。
从江南水乡到塞北草原,从市井街头的茶馆酒肆,到偏远山村的破庙荒祠,他见了太多人间百态。
想到李玉晨三人劝说自己的场景,张枕云的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笑意,只是眼底还藏着几分复杂。
“他们说得对,我不能再逃避了。”
张枕云站起身,将那柄现在看似寻常的古朴长剑取了出来。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三五斩邪剑从没离过身。
他知道这把剑的分量,也知道张明涛把剑给他,不止是为了护他周全,更是盼着有一天,他能扛起天师的这份责任。
张枕云捧着长剑,走到了殿内不知空了多长时间的剑架前,轻轻地将手中的长剑放了上去,长剑与木架接触时,发出了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父亲……” 他对着父亲的牌位说道,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
“剑我带回来了,责任,我也会扛起来。以前我总想着活出自己的样子,觉得天师之位是束缚,可现在我懂了,活出自己的样子,不代表逃避责任。您当年守护着龙虎山,守护着天下百姓,儿子也会像您一样。”
长明灯的火苗又晃了晃,仿佛是张鸣涛的回应。
张枕云看着那排牌位,从张良到张道陵,再到父亲张鸣涛,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他知道,刑天元神还在蛰伏,妖魔即将现世,天下的变故已经开始显现,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不会好走,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迷茫了。
他想起自己答应李玉晨三人回龙虎山时,他们脸上的笑容,想起为其送煤的王大姐听说他要离开时,塞给他的那袋炒花生。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父亲的牵挂,陌生人的期待,还有历代天师留下的道统,都在推着他往前走。
“福生无量天尊,历代祖师在上。”
张枕云对着牌位深深稽首。
“弟子张枕云,今日归山。往后必当恪守教义,护佑苍生,不让祖师蒙羞,不让父亲失望。”
殿外的山风渐渐小了,长明灯的火苗也稳定了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供桌前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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