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水系纷争的白沙溪,伊拉来到了地处城郊、交通便利的杨柳桥公社。这里与之前两个公社的画风截然不同:田地规整,房舍相对齐整,甚至能看到一些社员在自留地里种植蔬菜运往城里贩卖的景象。
公社书记姓田,是个精瘦干练、眼里透着活络的中年人。他热情地接待了伊拉,话语间充满了对发展的渴望和对政策的敏感。
“伊拉同志,可把你盼来了!我们杨柳桥,要山没大山,要水也不算特别丰,就是靠着县城近!我们琢磨着,能不能在‘副业’上多做点文章?”田书记开门见山。
他带着伊拉参观了公社刚刚兴办起来的豆腐坊、粉条加工小组,甚至还有一个几台缝纫机组成的服装加工点。想法很好,但伊拉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规模小,技术粗糙,产品质量不稳定,销路也主要靠干部个人关系在县里零星推销,不成气候。
“田书记,思路是对的。靠近城镇,发展农副产品加工和手工业,有天然优势。”伊拉先给予肯定,然后话锋一转,“但我们现在这样零敲碎打,很难形成效益,也抗不住风险。比如豆腐坊,豆源不稳定,做出来的豆腐口感时好时坏,今天卖掉了是运气,卖不掉就亏本。”
田书记叹了口气:“我们也知道问题,可没办法啊!缺技术,更缺稳定的销路。上面政策也是忽松忽紧,搞大了,怕被说是‘资本主义尾巴’。”
伊拉理解田书记的顾虑。这个时期,商品经济刚刚萌芽,政策界限确实有些模糊。但她认为,只要坚持集体经营,为集体创造利润,改善社员生活,方向就是正确的。
“我们可以换种思路。”伊拉建议,“不要各个小组单打独斗。公社可以成立一个‘综合经营服务部’,统一负责技术引进、质量把关、原料采购和产品销售。把现有的豆腐坊、粉条组、缝纫组都纳入管理,统一标准,统一品牌,比如就叫‘杨柳桥牌’。”
“统一品牌?”田书记眼睛一亮,这概念很新。
“对!哪怕是简单的豆腐、粉条,只要我们质量稳定、卫生达标,打出名声,就能摆脱低水平竞争。服务部可以专门派人跑县里的食堂、饭店、供销社,谈稳定的供货合同。同时,我们还可以根据市场需求,开发新产品,比如尝试做豆干、腐竹,或者承接一些校服、工作服订单。”
伊拉的这个构想,旨在将杨柳桥分散的、低水平的副业生产,整合成有组织、有标准、面向市场的集体工副业。这需要更强的管理能力和市场开拓能力。
“技术和管理,我来想办法提供培训和资料。”伊拉承诺,“但市场开拓,需要公社,尤其是田书记您,亲自带队去闯。”
田书记被伊拉的蓝图说得心潮澎湃,但也感到压力巨大。这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真正地“下海”试水了。
从充满机遇与风险的杨柳桥离开,伊拉来到了此行环境最恶劣、条件最艰苦的石头坪公社。
如其名,这里山石嶙峋,土地贫瘠,水土流失严重。放眼望去,多是“靠天吃饭”的旱地,庄稼长得稀稀拉拉。公社书记老雷,皮肤黝黑粗糙得像山里的岩石,性格也如同这土地一般沉默而倔强。
“伊拉同志,我们这儿,要啥没啥。”老雷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地里刨食,难。”
伊拉跟着老雷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大半天,查看了几块典型的“望天田”,心情沉重。这里的贫困是结构性的,缺乏青松岭的资源,没有白沙溪的水利,也不具杨柳桥的区位。发展工副业更是缺乏基础。
“系统,扫描分析石头坪的地形、土壤、气候数据,检索适合干旱贫瘠山区种植的作物,以及水土保持的可行措施。”伊拉在内心紧急求助。
【收到。正在调用“逆境农业”及“小流域治理”知识库……分析中……本地年均降雨量偏低且集中,土壤有机质含量极低,坡度大……推荐方案:一、引进耐旱耐瘠作物,如马铃薯、谷子、荞麦,以及适合石缝生长的中药材(如柴胡、远志)。二、推行等高种植、修建小型梯田、鱼鳞坑等简易水土保持工程。三、尝试发展适应性强的畜牧业,如养殖山羊(需注意控制规模,防止生态破坏)。】
系统的分析提供了方向,但伊拉知道,在石头坪,任何一点改变都需要付出比其他地方多倍的努力。
“雷书记,地薄,我们不能光跟它硬耗。”伊拉指着山坡,“我们可以试着修一些简单的梯田,或者挖鱼鳞坑,把雨水和泥土留住。作物也得换,种那些不怕旱、不挑地的,比如马铃薯,产量稳,既能当粮也能当菜。还有,这石头缝里,说不定能长出值钱的药材。”
老雷沉默地听着,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碎石:“修梯田……费工。换种子……哪来的钱?药材……卖给谁?”
问题现实而冰冷。石头坪太穷了,穷到缺乏启动任何改变的初始资本和抗风险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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