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被半废禁足、形同冷宫的景仁宫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和压抑。
乌拉那拉氏皇后斜倚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迸发出异样的光芒。
她通过姑母留下的、隐藏极深的人手,得到了那两个让她几乎要笑出声的消息。
乾隆遇刺,子嗣艰难,日后恐难再有皇嗣。
而令妃那个贱人的儿子,脸上落了疤痕,彻底与储位无缘!
她这会只觉得胸口那股憋闷了许久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连带着沉重的身体都似乎轻快了几分。
机会!这是老天爷给她、给她的永璂最大的机会!
当永璂依照乾隆特许的恩典前来请安时,皇后迫不及待地屏退左右,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与亢奋。
“永璂!我的儿!我们的机会来了!永琰那小子破了相,彻底完了!
你皇阿玛…他以后也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你想想,你那些皇兄皇弟,死的死,残的残,过继的过继,如今还有谁?
只有你了!你是嫡子,名正言顺!这储位,合该是你的!”
她热切地看着儿子,期待从他脸上看到同样的兴奋。
然而,永璂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她预期的神情。
他看着额娘难得焕发出光彩的脸庞,心中为她身体的好转感到高兴,但听到“储位”二字,眼中却流露出清晰的抗拒和疲惫。
他轻轻抽回手,低下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额娘…儿子…儿子不想当皇帝。”
“什么!”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陡然拔高。
“永璂!你在胡说什么!哪有人不想当皇帝的?那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至高无上的权力!”
永璂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额娘,儿子真的不想。那个位置太累了,太孤独了,有太多身不由己。
儿子不喜欢整日困在四方宫墙里,批阅不完的奏章,权衡不完的利弊,防备不完的明枪暗箭。儿子…只想活得自在些。”
皇后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眼中充满了失望与不解。
“永璂!你怎么能这么想?额娘如今所有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了!你若不当皇帝,额娘在这宫里,还有什么盼头?”
永璂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恳切地说。
“额娘,先不说别的,就说您当皇后,开心吗?儿子从小到大,看着您为了平衡后宫,为了维持中宫体面,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何曾有过真正开怀的时候?
当皇帝,只会比那更辛苦百倍千倍。儿子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儿子也志不在此。
儿子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当个逍遥自在的王爷。
等将来…无论谁继位,儿子就去求他,把您接到儿子的王府里,让儿子奉养您,让您安享晚年,不再理会这些纷争,不好吗?”
乌拉那拉氏怔怔地看着儿子。当她提起皇位时,儿子眼中是一片暮气沉沉的抗拒。
而当他描绘逍遥王爷和接她养老的生活时,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真切而向往的光芒。
她愣住了,心头五味杂陈。
是啊,自从她断发被禁足,往日巴结奉承的人鸟兽散,只有这个儿子,不离不弃,甚至放弃在江南的机会,陪她回宫在这冷寂的景仁宫熬日子。
他善良,孝顺,这是他的优点,可在这吃人的皇宫,这恰恰成了他通往最高权力的致命弱点。
她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斗了半辈子,争了半辈子,到头来,儿子却根本不想要她拼尽一切想去争夺的东西。
她看着永璂清澈而坚定的眼神,第一次,没有再逼迫他。
或许,儿子说的是对的?那个位置,金光闪闪,底下却不知垫着多少枯骨。
她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罢了…额娘累了,你…退下吧。”
另一边,乾隆既然存了考察孙辈的心思,便不动声色地开始了他的计划。
接下来的三年,他对包括绵懔、绵聪、绵懿、绵勤等在内的几位皇孙看似一视同仁,同样关心学业,同样询问政见,同样带在身边历练。
既没有对谁表现出格外的偏爱,也没有刻意冷落谁。
然而,皇帝对孙辈超乎寻常的关注,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前朝后宫那些嗅觉敏锐的人精们,通过这三年的观察,几乎都明白了乾隆的意图——皇上这是在为隔代传位做准备!
这期间,延禧宫的令妃,在病榻上苦苦挣扎了三年。
那种器官逐渐衰竭的痛苦折磨着她,昔日的美貌早已被病痛和药石侵蚀得面目全非。
她心中的不甘、怨恨与对儿子前程的担忧,最终也没能挽回她的生命,终究是油尽灯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乾隆念在她生育皇子公主的功劳上,追封她为令贵妃,按贵妃礼制下葬,也算全了最后一点情面。
十五阿哥永琰,自破相后性情大变,阴郁易怒,除了在乾隆跟老佛爷面前还勉强维持着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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