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致入微的搜查工作已然展开。因为提前掌握了曾家通敌的确凿证据(曾弄疯癫间的自承和那块“北地雕”令牌),众人心中底气十足,搜查起来更是有条不紊。
更重要的是,如今曾家偌大的产业已然改姓了周,在大家心目中,这宅邸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那都是自家庄主的产业了。因此,庄丁们搜查时都格外仔细小心,轻拿轻放,生怕损坏了“自家”的东西,那谨慎模样,倒不像是来抄家,更像是来帮东家清点库房。
这般情景,看得周天是既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正感慨间,就见蒋敬满脸压抑不住的喜色,脚步匆匆地寻了过来,人未到,声先至,高声喊道:“庄主!庄主!大喜事啊!”
周天见蒋敬这般情状,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笑着迎上前:“蒋敬哥哥,何事如此欣喜?莫不是……找到了曾家那藏匿金银的库房?”
蒋敬激动得连连点头,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正是!正是!庄主,您快去看看吧!那库房之中,黄的是金,白的是银,铜钱堆积如山,绫罗绸缎无数!一时之间,竟难以估量其价值几何!这曾家,真是吸饱了民脂民膏,聚敛了泼天的富贵!”
周天闻言,亦是心头一喜,跟着蒋敬快步来到库房。只见那厚重的库门已然洞开,里面珠光宝气,耀人眼目,金银锭子整齐码放,铜钱串子堆满角落,更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珍玩古物。
周天扫视一圈,嘿嘿一笑,脸上却不见多少贪婪之色,反而转头对蒋敬道:“哥哥,这下好了!咱们总算有足够的底气,去时县令那里好好‘卖个乖’了!先前答应接纳三千流民,只因财力不济,只完成了一半。如今有了这些资财,莫说三千,便是再多些,咱们也养得起了!这可是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蒋敬闻言,心中对周天的敬佩又深了一层,能在如此巨富面前首先想到的仍是庄子和百姓,他由衷赞道:“庄主所言极是!有此根基,咱们周家庄才算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可以大展拳脚了!”
旁边的李助将周天的反应看在眼里,亦是暗暗点头,心中赞叹:“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此子心性果然非常人可比。能在金山银海面前保持如此清醒,念念不忘者仍是壮大根基、抚恤百姓,贫道当日眼光确实不差,此真乃我李助愿效死力之明主也!”
就在这时,石秀也寻了过来,刚要开口禀报,目光却被那满库的金银晃了一下,不由得怔了怔。
周天见他这模样,不由哈哈大笑,打趣道:“石秀哥哥,可是被这阿堵物晃花了眼?”
石秀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微红,随即正色道:“庄主,又有了新的发现!” 说着,他转身从身后庄丁手中接过一个不大的包裹,小心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套制作精良的金国低级官服,以及一叠用火漆封缄过的信件。“这是在曾弄书房暗格里找到的,除了这些官服,还有他们与金国往来的密信!虽未及细看,但其中内容,定然坐实了曾家通敌之罪!”
周天闻言,更是喜上眉梢:“好!太好了!如此一来,咱们送到时县令那里的,就不止是孤证和口供了!人证(苏定、刘宁等)、物证(令牌、官服、密信)俱全,看谁还敢说咱们是擅动私刑,剿灭良善?!”
他当即对蒋敬吩咐道:“蒋敬哥哥,我这就带着这些关键证物,连夜赶往郓城县衙,向时县令禀报今夜之事。此地后续的清点、安抚工作,就劳烦你多多费心。若有难以决断之事,可与李助道长、我史文恭师兄他们共同商议。”
说完,周天拿起包裹,转身便要离开。蒋敬却急忙出声唤住:“庄主,您……您不亲自在此监督清点金银钱粮?此乃重中之重啊!”
周天闻言,反而奇怪地看了蒋敬一眼,语气理所当然:“监督?何须监督?蒋敬哥哥,如今这曾头市里外,都是咱们自家的产业,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登记造册,厘清数目便可。” 他拍了拍蒋敬的肩膀,不再多言,拉着石秀便快步离去。
周天这番毫不迟疑的信任,让蒋敬直接愣在了原地,心中霎时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士为知己者死!他从未如此刻般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庄主将这泼天财富的清点重任,毫无保留地交予自己,这是何等的信赖与托付!
李助在一旁将蒋敬的反应尽收眼底,抚须哈哈大笑:“蒋敬兄弟,既然庄主信你,让你独当此任,你便放手去做吧!老道我……”
他话未说完,却被蒋敬一把拉住。蒋敬神色郑重,恳切道:“道长,且慢!”
李助疑惑转身:“还有何事?”
蒋敬肃然道:“道长,庄主信重,是庄主的恩义。我等身为下属,却不可失了分寸与规矩。如此巨量财货的清点,非同小可。依我之见,还是请道长与我一同主持,彼此有个见证,账目也更加清晰明白,以免日后有小人嚼舌,玷污了庄主这番信任之心,也污了你我的清白。”
李助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再次大笑起来:“好!好一个蒋敬!心思缜密,行事周全,老道没有看错人!也罢,我便陪你走这一遭!” 他当即唤来几名最为心腹可靠的庄丁,一同进入库房,开始这场繁琐却至关重要的清点工作。
周天来到曾家大院的门前广场。此时,周家庄带来的一百精兵、刘宁带领投诚的二十余名曾头市庄丁、以及苏定说服拉拢的四十多名原曾头市守卫,共计近两百人,已在此集结完毕,鸦雀无声。
周天站上高阶,目光扫过众人,扬了扬手中那块“北地雕”令牌,运足中气,声音清晰传遍全场:“各位兄弟!想必大家已然知晓,这曾家,并非良善士绅,而是金国安插在我大宋境内的奸细探子!此物,便是铁证!”
他顿了顿,举起石秀刚搜出的包裹,“此外,我们还在曾家密室,搜出了金国官服以及往来密信!证据确凿,曾家上下,死有余辜!我周天今夜之举,并非绿林仇杀,更非强盗行径,乃是替天行道,为国锄奸!”
底下众人顿时群情激昂,纷纷振臂高呼:
“庄主说得对!”
“杀得好!金狗该死!”
“庄主,您来晚了!早该除了这群祸害!”
“以后咱们就跟着庄主干了!”
周天见人心可用,双手虚按,场中喧哗立刻平息。他继续朗声道:“拿下曾家,只是第一步!眼下重中之重,是让曾头市尽快安定下来,恢复秩序!我知道,在场许多兄弟,本就是这曾头市的住户,亲朋故旧皆在于此。现在,就请诸位辛苦一趟,去向街坊邻里、相熟之人说明今夜情况!告诉他们,我周家庄接管此地,是为清除内患,保境安民,绝非劫掠!我周天在此立誓,必会让留在曾头市的每一位乡亲,日子过得比以往更加安稳、富足!”
这番话,既是庄严承诺,也是安定人心的良方。底下众人,尤其是原曾头市的庄丁们,听得更是热血沸腾,纷纷响应:
“庄主放心!我们这就去说!”
“对!以后咱们就是周家庄的人了!”
“这地方不能再叫曾头市了,得改个名!”
“叫周头市好!让曾家那些狼崽子彻底成为过去!”
“庄主做得对!咱们早就盼着这天了!”
周天见安抚效果达到,便下令道:“好!那就有劳各位,分头行动,安抚民心,维持秩序!原曾头市的弟兄,负责向百姓解释;我周家庄的兵卒,把守要道,巡逻街巷,确保无人趁机作乱!”
众人领命,立刻依令而行,井然有序地散去。
身后,苏定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身旁一脸与有荣焉的史文恭,压低声音道:“文恭兄,你可知你这位师弟,竟如此善于鼓动人心,把握时机?”
史文恭此刻完全忘了自己与周天相识其实也不过短短数日,满脸得意,仿佛与有荣焉,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故作淡然道:“诶,这个嘛……怎么说也是同出一个师门,师尊他老人家调教有方,我等弟子,于这人情世故、大局掌控上,自然……嗯,都略知一二。”
苏定听他夸赞周天还不忘带上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说话间,周天已安排妥当,走了过来,对史文恭和苏定郑重道:“师兄,苏教头,此地大局,就暂时托付给二位了。我需立刻赶往县衙,向时县令禀报今夜之事,需得讨个明面上的章程回来。”
史文恭与苏定齐齐抱拳,肃然应诺:“庄主放心前去!有我等在此,定保万无一失!”
石秀在一旁插话道:“庄主,此去县衙,路途虽不远,但夜深人静,还是让我带几个兄弟护卫前去吧?”
周天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腰间宝刀,又指了指身旁神骏的黑龙:“石秀哥哥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这黑龙脚程快,你们怕是跟不上。再者,如今郓城境内,经过咱们几次剿匪,大的山贼土匪早已绝迹,虽不敢说夜不闭户,但路径也算太平。我独自前去,反而便捷。”
众人听他说的风趣,又是一阵笑声。
周天不再多言,对史文恭、苏定、石秀等人一抱拳:“各位哥哥,辛苦了!这里,就拜托了!”
说罢,他利落地翻身跃上黑龙驹。那黑龙似乎也知重任在肩,昂首嘶鸣一声,四蹄腾空,载着周天,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之中。
苏定望着周天远去的挺拔背影,不禁由衷感叹:“临财不苟,遇变不惊,知人善任,胸有丘壑……此真明主也!能在如此人物麾下效力,即便为一员家将,亦是平生幸事!”
石秀在一旁听了,与有荣焉地笑道:“苏教头所言,正是我等心声。自跟随庄主之日起,我等便已决心,此生唯周庄主马首是瞻!”
石秀这话,说得自然而然,却让苏定与史文恭二人心中同时一震,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与认同。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追随之心,在此刻悄然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