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彪本就不擅口舌之争,被两人一唱一和,噎得面皮紫胀,更觉羞愤难当。他不再废话,将手中长枪一挺,厉声道:“李应!休逞口舌之利!都说你武艺高强却深藏不露,今日我便来称称你的斤两!”
“如你所愿。”李应声音依旧平静,手中铁枪却已缓缓抬起,枪尖微颤,锁定了祝彪。
两人再不搭话,同时催动战马。祝彪盛怒之下,气势汹汹,一杆长枪使得泼风也似,招招狠辣,直奔李应要害,卷起道道凌厉的罡风,显是尽了全力,欲要速战速决,一雪前耻。
李应却是不慌不忙,手中浑铁枪如灵蛇出洞,又似岳峙渊渟。他并不与祝彪硬碰硬,枪法绵密精巧,或拨或挑,或引或卸,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化解祝彪的猛攻。那铁枪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轻灵如燕雀点水,时而沉重似巨蟒翻身。任祝彪如何咆哮猛攻,枪影如潮,李应总能稳稳守住方圆之地,身形随着马蹄轻移,竟显得游刃有余。
周天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这李应果然名不虚传,武艺已入化境,深得“以巧破力,以静制动”的精髓。祝彪的枪法虽猛,却失之焦躁,破绽已随怒气渐生。
转眼间,两人马打盘旋,已交手二十余合。祝彪久攻不下,心浮气躁,一个“毒龙出洞”直刺李应面门,力道用得过老。李应眼中精光一闪,手中铁枪似慢实快,精准地搭上祝彪的枪杆,顺势一绞一荡!
“撒手!”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祝彪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大力传来,虎口剧震,长枪竟把持不住,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在数步之外的地上。
祝彪呆立马上,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一张脸先是涨得血红,随即又变得惨白。
李应收枪而立,气息平稳,看着失魂落魄的祝彪,竟还叹了口气,劝道:“三公子,你的脾气须得改改。武艺之道,更重心性。似你这般莽撞易怒,空有一身力气,将来……怕是要吃大亏的。回去好生练练吧。”
这番话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长辈般的惋惜,可听在刚刚惨败的祝彪耳中,却不啻于最辛辣的讽刺,让他羞愤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就在祝彪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之时,后方又是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只见祝龙、祝虎两兄弟,连同被匆忙寻来的栾廷玉,正快马加鞭赶来。祝龙远远看见三弟兵刃脱手,情知不妙,人未到声先至,高喊道:“住手!都是自家人,切莫伤了和气!”
转眼间,三人已到跟前。祝龙正欲下马圆场,不想羞怒攻心的祝彪,眼见自家庄子的第一高手栾廷玉就在身侧,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什么脸面,指着李应对栾廷玉厉声喝道:“栾教头!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好好教训这厮!”
栾廷玉端坐马上,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目光扫过狼狈的祝彪,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李应以及面露不豫的祝龙,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本就去意已定,正愁没有合适的契机与理由脱身,眼下这祝彪的狂妄无礼、视自己如家奴般呼来喝去的态度,岂非天赐的良机?
只见栾廷玉他缓缓摇头:“三公子,今日之事,本就是你的不是。公平竞争落败,岂能怨天尤人,甚至拔刀相向?栾某虽受祝家供奉,却也不能助长此等无理之行。”
“你……你说什么?”祝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栾廷玉,手指都在发抖,“你、你不过是我祝家养的一条……一条……让你咬人,你竟敢驳我?!”
“三弟!住口!”祝龙脸色大变,急声喝止,却已晚了。
“一条狗?”栾廷玉重复着这三个字,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和浓浓的失望。
他转向祝龙,抱了抱拳,声音干涩而沉重:“大公子,这些年,栾某自问对祝家庄兢兢业业,尽心竭力。不想在令弟眼中,竟是如此不堪……罢了,罢了!”
他重重一叹,那叹息声中充满了英雄末路般的萧索与灰心:“这碗饭,栾某吃不下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保重!”
说完,竟不再看祝家任何人一眼,一拨马头,朝着与李家庄相反的方向,决然而去。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单枪匹马,融入苍茫暮色,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与落寞。
“栾教头!留步!三弟年幼无知,口不择言……”祝龙急得大喊,催马欲追。
可他不喊还好,这一喊,栾廷玉仿佛走得更快、更决绝,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道路拐角处,只留下滚滚烟尘和祝家兄弟目瞪口呆的僵硬身影。
祝龙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颗心直坠冰窟。完了!生意丢了,脸面丢了,如今连这镇守庄子、威慑四方的定海神针,也被自己这蠢钝如猪的三弟,亲手给骂走了!他猛地回头,狠狠瞪向犹自懵懂不知闯下大祸的祝彪,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周天在一旁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尽收眼底,尤其是栾廷玉那堪称影帝级别的情绪转换和最终孤寂离去的背影,他眨了眨眼,心中惊叹:“我勒个去……这演技,这情绪把握,这离场时机……浑然天成,毫无破绽啊!高手,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李应目睹此景,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哈哈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祝龙啊祝龙,你们祝家今日,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热闹看够了!罢了!”
他笑够了,转头对周天和扈成道,“周庄主,扈贤弟,天色不早,莫让这些扫兴事耽搁了正事,咱们还是速回庄中,商议契约细节要紧。”
扈成也是憋着笑,连连点头:“李庄主说的是,周庄主,请!”
周天自然从善如流,三人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祝家兄弟,并辔转向,朝着李家庄的方向扬鞭而去,将一片狼藉的尴尬与悔恨,尽数留在了身后如血的残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