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天与李逵还在为“淫贼是否真是时迁”而争论不休时,一直静立旁观的李助,捻着胡须,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他看向周天的眼神颇有些古怪,带着几分了然,又似有提醒之意。
周天被他看得有些莫名,问道:“道长,你这眼神……可是有话要说?”
李助颔首,声音平缓,却点醒了局中人:“庄主既然对此案如此上心,何不问问那江州的地头蛇——李俊,这等轰动街巷的江湖事、腌臜案,他这‘混江龙’的耳目,只怕比衙门里的差役还要灵光几分。”
周天闻言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对啊!自己在这儿空想猜测,怎就忘了现成的地头蛇?李俊在江州水面陆地都吃得开,三教九流消息最为灵通,这种事情,他即便不知内情,也定能摸到些蛛丝马迹,总好过自己这外来户两眼一抹黑。
“哈哈,道长所言极是!还是您懂这江湖门道!”周天哈哈一笑,愁眉顿展,转头看向还在那兀自气愤、嚷嚷着要砍死淫贼的李逵,“哥哥,可要随我一同去李俊哥哥那里走一遭?听听这到底是怎么一桩无头公案。”
李逵一听,立时来了精神,铜铃眼瞪得溜圆,连声道:“好啊好啊!同去同去!若让俺知道真是那叫时迁的撮鸟干的好事,定叫他尝尝俺斧头的滋味!”
看着李逵那副嫉恶如仇、恨不得立刻砍人的模样,周天心里却打了个突,暗自祈祷:可千万别真是时迁本人犯浑,否则以李逵这莽撞性子,加上时迁那不以武力见长的身板,怕是真要提前“剧终”了。
他不再耽搁,交代了李助一句,便带着摩拳擦掌的李逵,出了院门,直奔昨日拜访过的那处宅院。
与此同时,江州城西某条偏僻巷弄深处,一间墙皮剥落、门窗朽坏的破旧房子里。一个身形瘦削、动作轻灵如猫的汉子,正紧张地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窥探。此人尖嘴缩腮,眼珠滴溜溜转动,正是江湖上人称“鼓上蚤”的时迁。
他脸色有些发白,嘴里低声咒骂不休:“直娘贼!这栽赃嫁祸、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定是‘钻窟鼠’张黠那厮干的!”
他心中又气又急。这张黠与他同为梁上君子,却专干些下三滥的勾当,两人曾比试过几次技艺,张黠皆败下阵来,因此结下梁子。自己此番来江州办事,不慎露了行藏,竟被这厮知晓,趁机下了如此黑手!
如今满城都在捉拿“淫贼时迁”,他虽有高来高去的本事,却也不敢轻易露面,生怕被官府或义愤的百姓当成过街老鼠。
“可恨老子只擅飞檐走壁、解锁探囊,这贴身缠斗的功夫却稀松平常,不然昨夜就该摸过去,结果了这泼贼的性命!”
时迁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心下焦灼。眼下风声太紧,他犹如困兽,只能暂躲在这破屋中,期盼这阵风头过去,或者那张黠自己露出马脚。
周天与李逵脚程颇快,不多时便再次来到李俊那处外表寻常的宅院。
李俊的一名手下正扒着门缝警惕外望,一见来人是昨夜替自家头领出头的周大官人,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忙不迭地开门,朝里喊道:“哥哥!是周大官人来了!”
屋内,正在养伤的李俊闻声也是一愣,昨日刚别过,怎地今日又至?虽心中疑惑,却不敢怠慢,连忙起身相迎。
“周庄主,快快请进!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李俊将二人让进屋内,开口问道。
周天也不绕弯子,嘿嘿一笑,拱手道:“李俊哥哥,实在不好意思,又来叨扰了。兄弟我遇上一桩难事,想请哥哥帮忙打听打听。”
李俊愈发好奇,以周天的本事和财力,还有何事需要自己帮忙?便道:“兄弟但说无妨,只要哥哥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周天正色道:“哥哥可曾听闻,昨夜城中张员外家出了桩采花案子,那贼人还胆大包天地留了名号?”
李俊闻言,蹙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昨日受伤,回来后便静养,倒未曾留意这等市井消息。”他转向一旁侍立的手下,“你们可曾听说?”
那手下立刻回道:“确有其事!一早街面上就传开了,官府也发了海捕文书,不过只悬赏捉拿一个叫‘时迁’的贼人,并无画像。怎么,周大官人对这事感兴趣?”说着,好奇地看向周天。
周天点头:“正是。不过,我怀疑此事另有蹊跷,那犯案的,未必就是时迁本人。”
李俊眼中露出探究之色:“哦?兄弟何以有此怀疑?莫非……识得此时迁?知其为人?”
周天沉吟了一下,道:“算是知道此人一些江湖名声。据闻,此人擅长的乃是飞檐走壁、妙手空空之术,在江湖上有个‘鼓上蚤’的诨号。至于这采花淫行……却从未与他名号相连。其中或许别有隐情。故此想请哥哥动用手下兄弟,在江州三教九流中打探一番,看看能否寻得些蛛丝马迹,或者……找到这时迁的踪迹。”
李俊听罢,心中了然,看来这位周庄主是对那“鼓上蚤”起了招揽或别样心思。他不再多问,爽快应承下来:“原来如此。兄弟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让手下的弟兄们撒开网去打听。一有消息,立刻告知于你。”
周天见李俊答应得痛快,心中感激,抱拳道:“如此,便多谢哥哥了!”说罢,唤过正在屋里东张西望、摸摸这碰碰那的李逵,告辞离去。
李俊送走二人,回到屋中,向身边亲信问道:“方才周大官人身边那黑大汉,看着眼生,是何来路?”
一名消息灵通的手下答道:“哥哥,那人叫李逵,是牢城营里一个小牢子,性子莽直,力气倒是不小。不知怎么结识了周大官人,看样子是攀上高枝了。”
李俊点点头,不再在意,转而吩咐道:“传话下去,让咱们的弟兄都动起来,仔细打探那个‘时迁’的消息,还有昨夜张员外家那桩案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传闻。记住,要悄悄的,别打草惊蛇。”
手下领命,匆匆出门安排去了。
周天与李逵离开李俊住处,走在略显嘈杂的街市上。
周天见李逵走几步就挑动一下那粗黑的眉毛,一副欲言又止、心痒难耐的模样,不由好笑,主动问道:“哥哥,可是有什么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