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通判府出来,周天信步回到威远镖局大院。他并未回房歇息,而是径直去了前厅,随即叫人去请李助、蒋敬,还特意嘱咐:“把朱武先生也一并请来。”
不多时,三人联袂而至。朱武见李助、蒋敬都在,心中微感讶异,暗忖:庄主同时召见我们三人,莫非有要紧大事商议?
周天见三人到齐,也不寒暄,直接将一叠厚厚的契据文书放在桌上,对蒋敬道:“蒋先生,这些是此番咱们在济州所得产业的部分契书,你且看看。”
蒋敬上前接过,略一翻看,脸上便浮现喜色。他将其分与李助、朱武同观,三人目光扫过那些商铺、仓栈、宅院的名称与地点,皆是济州城里位置颇佳、往日被孙家把持的旺产,不由得互望一眼,眼中皆有振奋之意。
“好!”蒋敬抚掌笑道,“此番出手,虽有凶险,然所得之丰,远超预期,足可慰劳诸位兄弟了!”
周天哈哈一笑,却道:“产业虽多,摊子铺开,麻烦也随之而来。咱们的人手,怕是又要捉襟见肘了。”
李助闻言,捻须摇头:“庄主此言,贫道倒有不同看法。自郓城至济州,庄主麾下汇聚的好汉已不算少。史进、卞祥、杜壆诸位兄弟皆能独当一面,更有少华山朱武兄弟这等智谋之士来投。兵在精而不在多,眼下咱们的根基,当是以精干为先。”
周天点头:“道长所言有理。精兵强将确是根本。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外隐约传来操练呼喝声的校场方向,“我观岳飞、王贵、汤怀、张显、牛皋这些弟兄,皆是天生的将种,让他们陷于市井经营、账目往来,岂不是暴殄天物?我总觉着,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让他们施展。”
这话里的意味,让李助、蒋敬、朱武三人心中同时一动。他们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思。庄主似乎总在未雨绸缪,招揽人手、积蓄力量的目光,早已超出了寻常庄主、商贾的范畴。
李助试探着问:“庄主多次提及人手不足,志向深远。莫非……庄主心中所谋,不止于这商道镖路?” 他问得委婉,目光却紧盯着周天。
周天被问得一滞,眼前仿佛闪过未来那场席卷北地的浩劫烽烟。他总不能说,是在为不久后可能到来的天下大变做准备。这心事沉重如山,却又无法与旁人言明,只得化作一丝郁结,凝在眉间。
蒋敬察言观色,见周天沉默,知他必有难言之隐,便出言圆场道:“道长,庄主高瞻远瞩,总归是好事。咱们做下属的,尽心竭力辅佐便是。庄主既觉人手要用在刀刃上,咱们便多费些心,将这济州的产业梳理清楚,寻那可靠又擅长经营的去打理,让能征惯战的弟兄们专心练武备勤便是。”
周天被蒋敬的话拉回现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烦闷,朗声笑道:“蒋先生说得对!什么远虑近忧,先把手头日子过红火才是正经!” 他精神一振,看向朱武,“朱先生,眼下济州产业繁杂,千头万绪。我意欲请你暂且总理此间一应产业整合、人员调配之事,居中协调,蒋先生与李道长从旁协助。不知先生可愿担此重任?”
朱武闻言,着实一愣。他初来乍到,虽有名声,但毕竟寸功未立,而济州产业可谓周天在本地根基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此重担,庄主竟毫不犹豫地压给自己?他不由得看向李助与蒋敬,却见二人面色如常,并无不满,反而眼中带着鼓励。
周天见他疑惑,笑道:“先生可是奇怪,为何选中你?”
朱武拱手,坦然道:“不瞒庄主,在下的确有些意外。庄中能者众多……”
周天摆摆手:“先生过谦了。‘神机军师’之名,我早有耳闻。史进哥哥对你推崇备至,言你胸有韬略,处事周全,非局限于山林争斗之辈。整合产业、调配人手,看似商事,实则如同调兵布阵,需通盘考量,知人善任,更需审时度势之眼光。此等事务,正需先生这般大才统筹。况且……”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着光,“我确有心思,待济州局面稳固,便将‘威远镖局’的旗号,插到东昌府、东平府去!甚至更远!届时,正需先生这等能统筹一方、开辟新局的人物。”
此言一出,朱武心中豁然开朗,先前史进所言庄主志向,此刻得到印证。他非但没有惶恐,反而涌起一股久违的豪情与知遇之感,当即起身,深深一揖:“庄主信重,朱武敢不竭尽全力!必将此间事务料理妥当,不负所托!”
“好!”周天大喜,随即又道:“对了,说到镖局,如今咱们在济州算是立了威,但镖局这行当对许多人仍是新鲜。如何尽快打开局面,让城中富户商贾认可,还需想想办法。”
朱武微微一笑,成竹在胸:“庄主,此事或许比预想更快。孙家倒台,城中谁人不知是庄主助力李知府雷霆一击?如今济州变天,那些与孙家有隙或单纯寻求新靠山的富户商家,正需重新站队、寻求庇护。‘威远镖局’背景深厚、实力强劲,岂非正是他们眼中最合适的‘新枝’?依在下看,不出数日,只怕便会有人主动寻上门来谈合作。咱们眼下要做的,反倒是准备好镖局的章程、价目、人手配备,以便应对。”
周天一听,猛地一拍大腿:“着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朱先生看得透彻!”他立即对三人道:“那咱们事不宜迟。蒋先生,你与朱先生速速拟定一份镖局经营细则,明码标价,分出不同等级的护送业务。李道长,烦请您协助,将庄中好手分一分班次,确保随时有精干队伍可调用。咱们要以逸待劳,更要显得专业可靠!”
三人齐声领命,精神焕发。
蒋敬又道:“庄主,产业中那几处酒楼茶肆,按先前商议,是交给赖金蟾与孙六去打理。人员已初步选定,您看是否还要见见,嘱咐几句?”
“见,自然要见。”周天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把狗子也叫上。他那‘狗子’的名号,当个探子伙计还行,日后若要独当一面经营产业,总得有个正经称呼。一并叫来,我瞧瞧。”
蒋敬笑道:“庄主考虑得是,我这就去唤他们。”说罢便转身出了厅堂。
院中树下,赖金蟾、孙六正与狗子凑在一处说话。狗子看着赖、孙二人,满脸羡慕:“还是你们运气好,得了肥差,眼看就是掌柜了。”
赖金蟾斜他一眼:“少在这酸溜溜的。你好歹也是跟着庄主从郓城过来的老人,庄主能忘了你?安心等着,迟早有你的差事。”
孙六也笑嘻嘻附和:“狗子哥,你的本事庄主清楚,许是更有重任在后头呢。”
正说着,见蒋敬过来,狗子忙道:“蒋先生定是来寻你们去见庄主的,快去吧。”
蒋敬走到近前,却先笑吟吟地看向狗子:“狗子,庄主说了,你这名字,往后得改改了。”
狗子一愣:“改名?先生,这……这是何意?”
孙六机灵,立刻反应过来,推了狗子一把,喜道:“傻哥哥!这还不明白?庄主这是也要给你派差事了!当掌柜的,哪能还叫‘狗子’?”
狗子顿时睁大眼睛,看向蒋敬,见蒋敬含笑点头,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惊喜覆盖,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
蒋敬笑道:“孙六猜得不错。庄主召你们三人一同前去,有话吩咐。快去吧,莫让庄主久等。”
“哎!多谢先生!”三人异口同声,满脸喜色地朝前厅快步走去。
望着三人背影,蒋敬捋须微笑,心中已开始盘算:产业、镖局、码头、船运……桩桩件件都需落到实处。庄主把握方向,这些具体琐碎之事,正是自己与李助、朱武等人该分担的。他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心中暗道:得了,我也别闲着,先去寻张大鱼,把缴获的那几条船分配清楚,水上的路子,也得尽快理出个头绪来。济州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布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