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和煦,周天信步来到周侗的住处。只见老爷子正悠闲地坐在院中树荫下,捧着一杯热茶,眯着眼享受这难得的清静。虽然来周家庄不过数日,但此地热闹而不喧杂,庄重又不失活力的氛围,尤其是周天对他这位师傅发自内心的尊敬,连带庄内上下对他无不恭敬有加,让周侗深感舒心惬意。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泛起惬意的微笑。
“师傅,一个人偷着乐啥呢?走,咱们出去溜达溜达!”周天远远走来,手里还提着鱼竿。
周侗闻声转头,看见他手上的家伙什,不由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这是要去钓鱼?”
“是啊师傅,”周天晃了晃鱼竿,笑道,“我正要去码头那边看看工程进度。要是得空,就在河边甩两杆,万一运气好钓到大鱼,晚上咱们就加餐!”
周侗如今对这个徒弟是越看越满意,当下也不推辞,利索地起身:“好!那就看看咱们爷儿俩今日手气如何!”
周天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得意:“您徒弟我运气向来不差!要是真钓上大家伙,晚上咱就弄个热腾腾的锅子,美美吃上一顿!”
师徒二人说笑着便来到了河边码头。只见码头主体已基本完工,工匠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只可惜周家码头初建,名声不显,此时停靠的船只还不多,但宽阔的河面上,已可见往来穿梭的船影,显出一派生机。
周侗目光扫过河滩,注意到一些搭建得颇为简陋的窝棚,不由皱眉问道:“天儿,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穿着如此破旧的人在此聚集?”
周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几十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人蜷缩在窝棚附近,神情怯懦。他眼尖,竟在其中认出了几个石碣村的熟面孔,心下诧异: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还落得如此光景?
他不及细想,几步走到一个相熟的村民面前,关切地问道:“张家哥哥,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石碣村出了什么事?”
那被称作“张家哥哥”的汉子见是周天,眼神闪烁,讷讷地不敢言语。
周天更觉奇怪,追问道:“哥哥,你我相识一场,有何难处但说无妨,何必吞吞吐吐?”
张姓汉子这才叹了口气,低声道:“周庄主……您……您没听说我们村出了天大的案子吗?”
周天心中一动,立时联想到阮氏三雄与生辰纲之事。他回来的路上听李君提过一嘴,便点头道:“略有耳闻。怎么,哥哥你也……参与了那件事?”他本是半开玩笑,想缓和下气氛。
不料张姓汉子一听,脸色瞬间煞白,连连摆手:“哎呦我的庄主!可不敢乱说!那是阮家兄弟惹下的泼天大祸,与小人何干啊!我们……我们可是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了!”
周天见他吓成这样,不由失笑:“家破是真,人亡……我看还不至于吧?”
张姓汉子见他还有心说笑,情绪稍缓,苦着脸道:“怎么不至于?再这么下去,离饿死也不远了!”
周天收敛笑容,正色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如今就靠打渔为生?”
“是啊,”张姓汉子愁眉苦脸地说,“周庄主您还记得前些时日,我们在这河里捕鱼,收获还不错吧?那阮小七他们犯事要跑路时,也曾招呼我们一起走,但我们……没敢跟去。”
周天闻言暗忖:按书上所写,石碣村的青壮大多跟着阮氏兄弟上梁山了,他们竟能留下?便好奇问道:“张家哥哥为何没跟阮家哥哥们一起去?”
张姓汉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跟他们走了,那可就真回不了头了!他们去干啥,我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周天挑眉:“哦?哥哥知道他们去干啥?”
“当土匪呗!”张姓汉子啐了一口。
周天故意逗他:“哦?那岂不是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有前途的行当?”
“庄主您就别拿小人开心了!”张姓汉子连连摆手,一脸不认同,“好好的良民不当,去落草为寇?那是要辱没祖宗,死了都进不了祖坟的!”
听他这么说,周天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点头表示理解,但看着他们褴褛的衣衫,又问:“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啊?”
张姓汉子无奈道:“前些日子我们在这河边捕鱼所得,全都孝敬了来巡查的官差,这才求得他们默许,容我们在此苟延残喘……”
周天这才恍然,随即不解道:“那你们为何不来投我的庄子?难道我周天还会不收留乡亲们不成?”
那汉子闻言,脸上显出几分窘迫和感动,讷讷道:“庄主,您以后叫我张大鱼就成,总叫‘哥哥’,小人……小人听着不习惯。”
周天不由哈哈一笑:“相识这么久,我今儿才知哥哥大名如此贴切!张大鱼,好名字!”
张大鱼憨厚地笑了笑:“贱名好养活。”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庄主仁义,我们……我们实在是没脸开口……”
周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地说:“石碣村既然待不下去了,从今往后,你们就在我周家庄安心住下!”
张大鱼闻言,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天不等他反应,看了看他身后那些面带期盼的村民,又问:“大鱼哥,我看这些人似乎都挺信服你?”
张大鱼挺了挺胸膛,带着几分自豪:“是啊,庄主,大伙儿是信得过我,才跟着我留下的。”
“好!”周天笑道,“那你就安抚好大家,该捕鱼捕鱼,该生活生活。过些日子,我打算添置几条船,正需要熟悉水性的好手。到时候,就由你们这些石碣村的水上汉子来帮我跑船,如何?”
“跑船?”张大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激动得发颤,“庄主……您……您此话当真?不是哄我们开心?”
周天朗声大笑:“我周天何时说话不算数过?”
“没有没有!从未听过!”张大鱼连忙摆手,脸上焕发出希望的光彩。
“那便这么说定了!”周天点头,又道,“对了,你通知剩下的石碣村乡亲,都搬到庄子里去住吧,窝棚总不是长久之计。”
不料张大鱼却道:“庄主,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在水边住惯了,离了水反而不自在。若是庄主允准,我们想就在这河边,自己动手建屋安家。”
周天闻言,也不勉强,洒脱道:“行!你们自己拿主意,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已开始在河边垂钓的周侗。
他一边在周侗身旁坐下,一边感慨道:“唉,这狗屁的世道!一帮好汉劫了贪官的财货,说是替天行道,结果自己成了通缉犯,亡命天涯;留下的乡亲却要受这份牵连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