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天离开天水村约莫一个时辰后,那富安才骑着一匹租来的瘦骡马,气喘吁吁地赶到。
他到了村口,习惯性地想摆出高府奴才的威风,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却发现村里静悄悄的,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几个胆大的在门缝后窥探,眼神怪异。富安心中莫名一紧,也顾不得耍横,问明了方向,便急匆匆赶往那座小山。
刚到山脚下,富安一眼就看到了散乱拴着的十几匹骏马,以及……倒卧在血泊中的三具泼皮尸体!
“啊!”富安吓得惊叫一声,险些从骡马上摔下来。
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这……这是……衙内!衙内他不会……”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连滚带爬地弃了骡马,手脚并用地向山上奔去。
越往上走,血腥味越浓。当他跌跌撞撞冲到山坡上那片空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鲜血将大片枯草染成了暗红色。而在这些尸体的中央,那个穿着最为显眼、花团锦簇的身影,不是高衙内又是谁?他胸前那个狰狞的血洞,无声地宣告了生命的终结。
“祸事了!天大的祸事了!”富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衙内……衙内真的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巨大的恐惧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回城,向高太尉报信。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能回去!我就这么空着手回去报丧,高太尉正在丧子之痛中,岂能饶我?定会认为是我护卫不力,甚至迁怒于我,将我千刀万剐给衙内陪葬!”
想到高俅那些骇人听闻的整治人的手段,富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回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跑!必须跑!趁现在消息还没传开!”
求生的**瞬间压倒了一切。富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贪婪,他挣扎着爬起来,开始在这些昔日“同伴”的尸体上疯狂摸索起来,掏摸他们身上的钱袋、值钱配饰,连高衙内身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和鼓鼓囊囊的钱囊也没放过。
搜刮完毕,他将财物胡乱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挑了一匹看起来最强壮的高头大马,费力地爬了上去。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东京城的方向,那里有他熟悉的泼皮生涯,也有即将降临的滔天怒火。他一咬牙,狠狠一抽马鞭,朝着远离东京的方向,亡命奔逃而去。
高太尉府中,一派宁静,尚不知高衙内已经魂归地府。
高俅下朝回府,心情颇佳。走进内堂,见到王夫人,他习惯性地侧耳听了听,竟没听到往日里儿子的吵闹摔打声,不由哈哈一笑,问道:“夫人,今日府里怎地如此清静?咱们那宝贝庆儿转性了?”
王夫人笑着迎上来:“老爷回来了。庆儿一早就带着人出城玩耍去了,许是憋得久了,玩得兴起,还没回来呢。”
高俅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嗯,年轻人嘛,出去散散心也好。前些日子确是拘他拘得狠了些。”
王夫人附和道:“是啊,咱们庆儿本质不坏,就是贪玩了些。”
高俅闻言,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全然不知他口中的“宝贝庆儿”已成了荒山野岭的一具冰凉的尸体。
周天在干掉高衙内之后,并未直接返回东京汴梁。他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必须小心谨慎。他先是找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山林溪涧,仔细清洗了身上的血迹,摘下了那神奇的人皮面具,恢复了本来面容,又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套崭新的、与之前风格迥异的劲装换上,连那柄饱饮鲜血的朴刀也收了回去,换成了另一把普通的腰刀。
一切收拾妥当,确认毫无破绽后,他才绕道而行,在野外露宿一宿,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如同一个普通的外地客商一般,混在入城的人流中,重新进入了东京汴梁城。
进城后,周天看似悠闲地在街道上逛着,实则是在观察风声,顺便寻找吃饭的地方。正当他走过一个街口时,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周天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身后站着的,竟是昨日酒桌上那个泼皮丁甲。
周天立刻脸上堆起惊喜的笑容,熟络地招呼道:“哎呀!这不是丁甲哥哥吗?真是巧遇!小弟还想着何时能再见到哥哥呢!”
丁甲见周天如此热情,还一口叫出他的名字,顿时觉得脸上有光,得意地嘿嘿一笑:“周天兄弟!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哥哥我!”
周天笑道:“哥哥这般人物,小弟见过一面怎能忘记?哥哥这是在此闲逛?”
丁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眼神瞟向路边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楼,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周天是何等眼色,立刻会意,哈哈一笑,亲热地揽住丁甲的肩膀:“哥哥,小弟赶了一天路,腹中正是饥饿。相请不如偶遇,哥哥若无事,不如陪小弟进去喝几杯,吃点东西?也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丁甲闻言大喜,他正囊中羞涩,巴不得有人请客,连忙顺杆爬:“兄弟太客气了!既然兄弟有此雅兴,哥哥我自然奉陪!不瞒你说,这家酒楼的炙羊肉和葱醋鸡可是一绝!”
“好!那就这家了!”周天爽朗一笑,与丁甲并肩走进了酒楼。
酒楼雅间内,酒菜很快上齐。
几杯酒下肚,丁甲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凑近周天,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闻的兴奋感说道:“兄弟,你刚回城,恐怕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东京城里,可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周天心中明了,面上却故作惊讶,配合地问道:“哦?天大的事?哥哥快说说,什么事?”
丁甲见周天不知,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更加卖力地说道:“嘿!说出来吓你一跳!那高太尉家的衙内,高大公子,昨天在城外……让人给宰了!”
周天立刻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失声道:“什么?!高衙内?这……这怎么可能?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招呼小二:“小二!再上一壶你们这最好的酒!今日我得跟我丁甲哥哥好好喝一杯,听听这东京城里的新鲜事!”
丁甲见周天如此“上道”,更是心花怒放,假意推辞道:“兄弟,破费了,破费了,这些酒菜足够了……”
周天摆手,语气坚决:“哥哥说的哪里话!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必须尽兴!”
他再次满足了丁甲的表演欲。
丁甲便不再客气,又跟周天干了一杯,这才抹了抹嘴,继续说道:“谁说不是呢!胆大包天啊!听说现场那叫一个惨烈……”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胃口。
周天立刻配合地露出好奇又略带紧张的神情,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哥哥,快仔细说说,怎么个惨法?”
丁甲对周天这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极为受用,压低声音,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有个在衙门当差的朋友偷偷告诉我,跟着高衙内出去的那十几号人,全死了!现场惨烈无比!就横在天水村外的小山包上!”
周天适时地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这是……这是捅破天了啊!高太尉能善罢甘休?”
“罢休?”
丁甲嗤笑一声,“高太尉都快气疯了!听说当场就砸了半个书房!可凶手做得干净利落,没留下什么明显线索。这不……”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漠然,“那天水村的村民,可就倒了大霉了!”
周天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皱,问道:“天水村?哥哥的意思是……这案子是他们村里人干的?” 他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丁甲不屑地撇撇嘴:“屁!就天水村那些怂包软蛋?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我是说,高太尉找不到真凶,总得有人出来顶缸,泄愤也好,给上头一个交代也罢,那些泥腿子,不就是现成的替罪羊吗?我听说啊,村里好些人都被锁拿走了,严刑拷打是免不了的,家破人亡都是轻的!”
周天的心沉了下去。他虽料到高俅会报复,却没想到会如此牵连无辜,让整个村子承受无妄之灾。一股怒火夹杂着些许愧疚在他心中涌动,但他此刻却无能为力。
丁甲见周天皱眉沉默,以为他是在同情那些村民,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看透世情的口吻劝慰道:“兄弟,你也别多想。这世道就是这样!咱们小老百姓,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那些穷苦人,天生就是给大人物垫脚的,想开点,就当听个故事算了。”
周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举起酒杯,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哥哥说的是!是小弟想多了。来,不想那些烦心事了,喝酒!喝酒!”
丁甲也乐得转移话题,举杯应和:“对!喝酒!那些糟心事,跟咱们有屁关系!今日有酒今日醉!”
两人推杯换盏,仿佛刚才谈论的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市井奇闻。然而周天心中清楚,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风波,远未到平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