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铁账房周七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续道:“账目不清,军心不稳,恐有冒领、虚报之嫌。自今日起,暂停向陇西旧部拨付一切‘额外军费’及‘特殊津贴’,待我部完成整编验收,核查无误后,再行补发。”
周七心领神会,他知道,这看似合情合理的程序性拖延,实则是一记釜底抽薪的绝户计!
所谓的“额外军费”,正是李氏用来收买人心的私房钱,断了这笔钱,等于斩断了李茂维系忠诚的最后一条血脉。
“殿下英明!”周七躬身领命,转身便去草拟发往京城的正式文书。
然而,夏启的连环杀招,才刚刚拉开序幕。
“光断钱,不够。”夏启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对一旁的温知语说道,“要让他们感觉到,这片土地的每一次呼吸,都由我们掌控。”
他再次看向周七:“立刻启动‘军需准入制’!以稽查处的名义,传令沿途所有关卡,凡运往陇西方向的铁器、火药、精米、药材等一切战备物资,必须持有稽查处签发的‘战备物资通行符’。无符者,无论何人,货物一律扣押,人员就地审查!”
这道命令,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整个陇西的命脉。
命令下达的当天下午,一支伪装成普通商队的车队,在距离陇西城三十里外的官道上被拦下。
押运者自称是京城兵部某郎中的堂弟,气焰嚣张,拒不配合。
然而,新营派出的稽查队根本不吃这套,当场撬开车厢,三车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私运火绳赫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人赃并获,押运者直接被锁上镣铐,押往新营大牢。
消息传回陇西城,李茂气得当场摔碎了一只心爱的瓷瓶。
他这才惊恐地发现,夏启不仅在城外筑起了高墙,更在他通往外界的所有道路上,都插上了带毒的尖刺!
帅府内,气氛压抑如死。温知语的情报再次精准送达。
“殿下,李茂断了外援,必然会打内部的主意。直接断粮,恐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对我们不利。”温知语提笔,在一张地图上圈出了老营周边的几个村落,眸光流转,计上心来。
“那便不直接断。”她柔声建议,“我们可以推行‘军民共济计划’。每日由新军资站公开拍卖一部分剩余军粮,价格必须低于市价两成。但购买者,需凭‘户籍贴’限购。我们可以优先为老营附近的村庄发放贴纸,让他们先尝到甜头。”
夏启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这不仅仅是卖粮,更是用利益,将老营与周围的百姓彻底割裂开来!
让那些士兵的家属,亲眼看到谁才是真正的恩人。
不出三日,一幕奇景在陇西城外上演。
无数老营士兵的家属,他们的父母、妻儿,纷纷涌向灯火通明的新军资站,用最低廉的价格,购回一袋袋救命的粮食。
而一墙之隔的老营内,李茂为防哗变,死守粮仓,不敢开仓放粮。
巨大的反差,让无数基层士卒的心,彻底凉透了。
自己的家人要靠“敌人”接济,而自己效忠的将军却将粮食锁在库房里,这是何等的讽刺!
与此同时,一则隐秘的情报摆在了苏月见的案头。
李茂狗急跳墙,准备秘密出售军中一批战马,以换取金银,购买高价黑市粮。
“一群蠢货。”苏月见清冷地吐出四个字。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启动了外情司的力量。
一夜之间,河西三大马市同时传出“陇西马染疫”的谣言,几具被巧妙处理过的病马尸体,更是“恰巧”出现在通往马市的官道旁。
所有潜在的买家闻风丧胆,纷纷退避三舍,李茂的战马彻底滞销。
更致命的一击接踵而至。
一名外情司干员伪装成财大气粗的西域巨贾,辗转联系上李茂的心腹,声称愿以三倍高价收购所有战马,解其燃眉之急。
唯一的条件,是“为保货物通关顺利,须持有新颖签发的通关文书”。
利欲熏心的李茂心腹,哪里知道这是个陷阱,连夜派人潜入新营造假证件。
结果可想而知,人刚摸到文书房的窗户,就被蹲守已久的沉山亲卫队当场拿下,连带着那份“卖马求荣”的协议,一同成了铁证。
军事上的釜底抽薪,经济上的全面绞杀,人心上的精准离间。
夏启的组合拳打得李茂毫无还手之力。
而新营这边,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沉山在新兵营中推行了一项有趣的制度——“伙食评级制”。
每周,由所有士兵匿名投票,评选出伙食做得最好的“最佳灶班”。
胜出者,不仅炊事兵能得到嘉奖,他们所属的整个百人队,都能获得白酒一坛、额外加餐一顿荤菜的丰厚奖励!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某日,一名原属老营、刚刚投诚过来的老伙夫,凭着记忆,做出了一道“北境炖菜”——那正是夏启当初在流放地,为了让手下吃饱吃好,用最廉价的杂肉、干菜和土豆粉发明的廉价高能军粮。
这道菜,不仅热量极高,味道更是霸道浓郁。
当那熟悉的味道飘入鼻中,沉山大步走进伙房,尝了一口后,当场拍板,将这名老伙夫破格提拔为新营的炊事教官,负责推广这道菜。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洪声笑道:“能让弟兄们吃饱打仗的,就是好厨子!能喂饱战士,就有资格带兵!这就是咱们新营的道理!”
消息传开,老营那些终日与剩饭剩菜为伍的厨役们彻底坐不住了。
当晚,就有十几人拖家带口,连夜翻墙跳槽,只为能来新营烧一道像样的菜,活得像个人!
城外的攻心战如火如荼,城内的民心向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阿离带领着她的“启明使者”小队,在巡查边境村落时,意外发现一处废弃的烽燧台,竟被改造成了私盐窝点。
经过一番暗中查探,她震惊地发现,这窝点背后的主使,竟是老营的一名中层军官,他勾结盐枭,将朝廷明令禁止的私盐高价卖给边境百姓,牟取暴利。
阿离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不动声色地返回村子,协助几名深受其害的村民,写好状纸,直奔新军资站举报。
沉山雷霆出击,亲自率队将窝点一举查封。
与以往官府查案不同,他严格按照夏启颁布的新规,将查获的私盐一半当场返还给举报和受害的村民,另一半则公开拍卖,所得款项全部充入新营的“伤残抚恤金”。
第二天,新营门口锣鼓喧天。
村民们自发地送来一面巨大的锦旗,上面八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清风到边关,恩泽及万民!”
第十日,黄昏。
金色的余晖洒在肃杀的陇西大地上。
铁账房周七步履匆匆地走进中军大帐,将一份刚刚截获的密报呈给夏启。
“殿下,成了。”他的声音因极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线报确认,老营粮仓仅剩不足十日存粮!底层士卒已经开始偷偷典卖盔甲兵器,只为换一口吃的。李茂昨夜最后一次召集心腹议事,帅府之中,竟无一人赴约!”
枯坐帅府,众叛亲离。
夏启缓缓起身,走到大帐门口,迎着猎猎西风,望向那座在暮色中如同孤岛般的陇西城。
他的身后,温知语悄然伫立,柔顺的青丝被风吹起。
“知语,”夏启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仿佛在谈论天气,“你说,他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温知语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宛如这肃杀战场上最温柔的风景。
“不是兵临城下。”她轻声答道,“是灶冷锅空,人心尽散。”
“说得好。”夏启点头,他转身,面对帐内所有屏息待命的将领,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传我将令,明日辰时,开启新营招募大门——”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自信。
“让他们,自己走过来。”
夜色如墨,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
然而,在陇西城与新营之间那片广袤的荒野上,一点点星火开始悄然亮起,从四面八方,汇聚成线,蜿蜒着,坚定地朝着那座灯火通明、散发着饭菜香气的新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