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是这样看待事情发展的。
在“……冉冉升起”这句话之后,事情变得严肃起来。
首先,让那些北方孩子入学的这场闹剧——这就是个笑话,是一种炫耀权力的方式。
但温知语呢?
她可不吃这一套。
她能应对自如,我很钦佩她这一点。
她扭转了整个局面,给孩子们办理了正规的入学手续,让一切变得正式。
他们以为能羞辱我们?
在她这儿可不行。
接着是情报。
太子的人在设局让孩子们失败。
老师能力不足,上课时间安排不佳……目的就是要消磨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打退堂鼓。
就在这时,夏启简单而冷酷地说了一句:“我们要确保他们无法退缩。”那家伙有计划,我很期待看到后续。
接下来的部分简直太妙了:陈山和他那一群鬼鬼祟祟的工匠们。
他们要以“游击教师”的身份潜入,准备用简短的演示让人惊叹不已。
别管那些官方渠道了;他们正在打造自己的平台,听起来棒极了。
还有周七,去挖掘落榜考生?
这很聪明。
他们把目标对准了那些被忽视的、有才华却只需要一个机会的人。
“实务夜谈”——太棒了。
还有那个诱饵……一本《水泥配比手册》的残卷。
那可是真正的宝贝。
现在说说课堂上的场景。
这就是一切见分晓的地方。
那个无聊的老师,那个实际问题,然后……轰!
温知语的学生表现出色。
隔壁班的学生在偷看?
太完美了。
就想看着旧秩序土崩瓦解。
然后是夜谈。
房间里的紧张气氛……我几乎都能感觉到。
那些质疑的问题,那些疑虑,然后……那个模型。
一台微型蒸汽机!
寂静,惊叹声,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
房间里灯火通明,而窗外雨打窗户……这是新事物的诞生。
不过现在呢?
现在到了棘手的部分。
盛大的活动结束了,但这意味着什么呢?
那些贵宾中的权贵家族现在会怎么做?
当宾客们离开时,那些窃窃私语引起了我的注意。
现在这件事肯定会在街头巷尾传开。
有控制的演示已经演变成了更重大的事件,而这正是事情变得有趣的地方。
火已经点燃了,是时候看看火花如何蔓延了。
退朝次日,冰冷的公文便由礼部官员送抵了七皇子府,薄薄一纸,字字透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准北境工匠子弟五十人入京旁听,时限半月,不得登堂言政,不得结社聚议。
寥寥数语,便将一场关乎国运兴衰的变革,轻描淡写地定义为对蛮荒边民的开恩。
温知语接过公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唇角却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这是把启蒙当施舍,把求知当恩赏。他们以为关上了正门,我们就翻不进这堵墙了吗?”
怒火在胸中一闪而逝,旋即化为冰冷的谋算。
当夜,她便在灯下奋笔疾书,连夜拟定出一份详尽的《学籍备案册》。
册中不仅将每名童生的家世、专长、志向一一登记在案,更在末页附上了由北境启明书院颁发的“基础算术与工程通识”结业印信。
这枚小小的印信,虽非科举正途承认的功名,却是一份实打实的技术凭证,是新时代工匠的第一张身份文书。
她要让这群孩子从踏入京城的第一天起,就带着不容小觑的尊严与资历。
与此同时,一张无形的大网已在京城底层悄然铺开。
苏月见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潜行于市井勾栏之间。
很快,她便带着东宫最新的动作汇报:“殿下,国子监那边已经得了授意,新编排的课目出来了。”她摊开一张潦草的课程表,指向最末一行,“‘匠技杂论’,被列为末等辅修,课时排在每日申时末刻,天都快黑了,临近闭馆。更可笑的是,授课先生是特意‘请’来的一名年逾七旬的老学究,听说连算盘都拨不利索。”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他们这是阳谋,想用极致的冷遇和无聊,让孩子们自己受不了,知难而退,如此便可向天下人彰显,非是朝廷不给机会,实乃北境之人不堪教化。”
书房内,夏启正临摹着一张复杂的机械构造图,闻言,他头也未抬,笔锋依旧稳如山岳,只淡淡吐出六个字:“那就让他们退不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重量。
命令一下,沉山立刻行动。
他从随军的工匠中,精挑细选出十名技艺最是精湛,却木讷寡言、不善交际的老师傅。
这些人一辈子与锤子、锉刀和图纸打交道,口才虽拙,但手上功夫却出神入化。
他们被伪装成进京探亲的民夫,分批混入城中,最终秘密驻扎于夏启名下一处不起眼的别院后巷。
一场别开生面的“特训”就此展开。
沉山亲自督导,要求这些老师傅必须掌握“十分钟讲透一门技术”的绝活。
没有讲台,只有一块刷了黑漆的木板;没有惊堂木,只有一支白色的粉笔。
如何用最简洁的线条画出杠杆原理的力臂图,如何拆解一个黄铜打造的蒸汽阀门模型,直观地演示压力传导,如何用几块木头和绳索,搭出滑轮组的省力结构……所有内容,都必须通俗易懂,引人入胜。
沉山压低声音,对前来视察的夏启低语:“殿下,我们不跟他们争国子监那块破讲台,我们要争的,是人心。只要让孩子们听了我们的课,就不想再走。”
另一边,周七的动作更为隐秘,也更为大胆。
他调阅了近三届科举的落榜士子名录,从数万名失意者中,精准锁定了三百余名家境贫寒、却精通经义、胸有丘壑的寒门学子。
这些人空有一身才华,却因没有门路、不谙钻营,被死死地挡在晋升之阶外。
一封封措辞恳切的请柬,由最可靠的渠道,悄然递送到他们手中:“七殿下心怀天下,憾才俊之沉沦,特于城南设‘实务夜谈’,愿闻诸君经世致用之策。”
请柬只是引子,真正的杀手锏,是同时在城南几处人流密集的布告栏上,张贴出的一张告示:“凡参与夜谈,言之有物者,皆可获赠《水泥配比手册》残卷一册。”
《水泥配比手册》!
这本在北境早已被工匠们奉为“神工秘典”的册子,其名声早已通过商旅和行脚僧,零星地传到了京城。
据说此物能点石成金,造出比青石更坚固的建筑材料。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的失意文人圈瞬间炸开了锅。
一时间,应者云集,城南那座原本僻静的别院,成了风暴的中心。
数日后,北境五十名童生,终于踏入了国子监的大门。
他们被引到一间采光最差的偏厅,厅内桌椅陈旧,果然如苏月见所报,偌大的课堂,座无虚席者寥寥,除了他们,只有几个因犯错被罚来听课的纨绔子弟,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那年逾七旬的老学究,颤巍巍地走上讲台,捧着书卷,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念了半个时辰《考工记》的开篇:“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居学以致其道……”话音刚落,他便咳嗽着准备宣布散课。
就在此时,一名来自北境的童生霍然起身,他身形瘦小,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对着老学究深深一揖,朗声道:“先生,学生有一问,请先生解惑!”
全场为之一静,连那几个睡觉的纨绔都被惊醒,揉着眼睛望过来。
老学究浑浊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没料到这等“末流课堂”还会有人提问。
那童生毫不怯场,声音铿锵有力:“先生方才所言‘成其事’,学生敢问,若以一根梁木,横跨一丈之距,需承重三千斤,敢问此梁木之横截面,当为几何?”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这……这是什么问题?
国子监讲的是圣人文章,是治国大道,何曾讨论过这等匠人之事?
老学究张口结舌,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尴尬的寂静中,偏厅的侧门被悄然推开,温知语一袭素衣,缓步而入。
她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那童生面前,递上一张写满了数字、符号与图表的纸页。
那童生接过纸页,如获至宝。
他转身面向众人,目光炯炯,不再看老学究一眼,而是用清亮的声音,依据纸上的公式朗声演算起来:“根据材料力学之基础原理,梁木所受弯矩……”他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的半截木炭,在空地上飞快地画出受力分析图。
一个个陌生的名词,一串串精妙的计算,从他口中流出,字字清晰,逻辑严密。
这番景象太过震撼,偏厅内的动静,竟引得隔壁“四书研习堂”的学子们纷纷停下了听讲,好奇地涌到窗边,扒着窗棂朝里偷看。
他们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一个边境来的少年,正用一种他们闻所未闻的“道理”,精准地解答着一个关乎现实世界的问题,而他们平日里敬若神明的博士、助教们,却对此闻所未闻。
三天后,城南的“实务夜谈”已然成为京城最新的风尚。
最初还只是寒门士子,渐渐地,连几位尚书、侍郎家中的公子,都按捺不住好奇,乔装打扮,偷偷混入其中听讲。
这一夜,讨论正酣,一名年轻士子激动地站起身,面红耳赤地质问主位上的夏启:“殿下所言‘热力做功’‘材料屈服点’,学生闻所未闻,却也觉其中自有大道!但……但这等玄妙之理,难道真能如您所言,造出会自行奔走的钢铁之车?”
他的问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与渴望。
夏启端坐于主位,神色平静,并未直接回答。
他只微微颔首,一旁的沉山立刻会意,命人抬上一个沉重的木箱。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箱盖被打开——里面竟是一个结构繁复、由黄铜与钢铁铸造的缩小模型!
它有汽缸、活塞、连杆和轮轴,精巧得宛如天工造物。
侍从在模型下方的小小锅炉里添水,点燃了酒精灯。
满堂瞬间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随着“嘶嘶”的轻响,一缕白色的蒸汽从管道中冒出。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小小的活塞,竟真的被蒸汽推动,缓缓地、一下、又一下地往复运动,带动着轮轴,开始庄严而富有韵律地转动起来!
“动了……真的动了!”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如同点燃了引线。
下一刻,整个大堂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喝彩!
无数士子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神迹的诞生。
窗外,夜雨无声,冲刷着古老京城的飞檐斗拱。
屋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仿佛一道撕裂了旧时代帷幕的耀眼光芒。
夜谈散去,那些乔装而来的贵公子们,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激荡,消失在雨夜的深巷中。
他们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蒸汽机的轰鸣与士兵们的欢呼,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在心中生根发芽。
这场由北境七皇子掀起的风暴,其威力似乎远超父辈们的预估。
回到府邸,他们不约而同地摒退了下人,在书房中枯坐良久。
今夜所见所闻,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也绝不能只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流传。
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攫住了他们,这股力量,必须让更多人知道,但又该如何传播?
直接宣扬殿下的“异端邪说”?
风险太大。
可若无所作为,又实在不甘。
窃窃私语开始在京城最顶级的权贵圈子中蔓延,讨论的不再是诗词歌赋,而是“力学”“热能”和那个会自己转动的铁疙瘩。
一股暗流,正从上层社会向更广阔的市井渗透,只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能让这些高深理论以最通俗、最迅猛的方式,席卷全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