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在密道四壁诡谲地跳动,夏启的牛皮靴底刚碾上青石板,便听见身后传来温知语急促的罗盘指针碰撞声。殿下,她攥着刻满方位的青铜盘,发梢沾着密道里的潮气,前方三十步有异常回音——像是人工扩挖过的塌方段。
夏启的手指在腰间启齿令上轻轻一叩,幽蓝光芒透过衣料映亮半张脸。
他转头看向沉山,后者早已摘下铁盾攥在左手,玄铁打造的盾面映出众人紧绷的轮廓:老规矩,我探路。
沉山的重靴刚踏入那片区域,头顶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响。
温知语倒抽一口凉气,指尖掐进罗盘边缘——这与她测算的三十步分毫不差。
夏启的瞳孔微缩,正要喝令后退,却见苏月见银簪一闪,飞爪地钩住侧壁锈蚀的铁环。
她手腕猛拽,一截锈迹斑斑的链条被扯得哐当作响:老式坠闸!话音未落,头顶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一块磨盘大的巨石裹着尘土砸落。
众人本能地俯身翻滚。
夏启撞在潮湿的石壁上,却在落地瞬间瞥见苏月见拽着链条冷笑:链子烂了一半,砸不穿半道。话音刚落,巨石地砸在众人方才站立的位置,碎石溅到夏启脚边,其中一块擦过他的手背,渗出细密血珠。
他却低笑一声,用拇指抹掉血迹:比我预计的早了半炷香,倒是省了拆机关的工夫。
殿下!周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这位总管账房不知何时蹲在碎石堆里,捏着半片焦黑的族谱残页:归墟井到了。
月光从密道尽头的裂隙漏下来,照见空地上九堆灰烬呈环形排列,中央的黑曜石板泛着冷光,符文像活物般在石面游走。
温知语的指尖刚触到灰烬,便猛地缩回——那灰烬竟带着奇异的热度,像刚熄灭不久的炭火。夏氏旁支。周七将残页递来,泛黄的纸角上二字被烧得只剩半撇,和前月失踪的旁支族谱对得上。
温知语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们用夏家血脉做引子,配合九姓遗灰点燃魂炉......传说魂炉开时,会吸尽主祭者的气运......她抬眼看向夏启,声音发颤,您是正统皇子,若真让他们吸......
吸个够。夏启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腰间的木匣,阿离前日往各家族供桌的香灰里掺了三百斤劣质骨粉——用病死牛的骨头磨的,早让西市老仵作验过,带腐气。他蹲下身,用匕首挑起一点灰烬,凑到鼻端嗅了嗅,你闻,这味儿发腥,是掺了骨粉的。
他们以为用血脉引魂,实则点的是腐火。
苏月见的银簪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她已蹲在归墟井口边缘。三重机关。她收回探下去的脑袋,发尾扫过黑曜石板,第一重悬索绊网,沾身就响;第二重青铜鹤嘴钉,能把人钉成筛子;第三重最阴——滑石粉铺地,踩中了两边弩墙齐射。
夏启的拇指摩挲着木匣的铜锁,一声打开。
里面躺着几枚蜂鸣器,细铜线在匣底盘成小卷。工坊仿的听脉虫他捏起一枚蜂鸣器,指腹蹭过表面的刻痕,能模拟脚步震动。转头看向沉山,带铁卫用湿布裹脚,沿井壁缓行——脚步越轻越好。
沉山扯下铠甲内衬,三两下撕成布条。
铁卫们蹲在地上裹脚时,夏启取出一张薄铁皮,用匕首背敲出弧形。
他俯身在井口,将铁皮探下去——镜面映出井底的阴影里,青铜鹤嘴钉泛着冷光,滑石粉在磷火下像层白霜。
殿下。温知语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这面镜子......
看结构。夏启盯着镜中倒影,声音低得像耳语,弩墙的机括在左边第三块砖,悬索的结打在右边横梁......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众人,沉山带前队破绊网,苏月见跟我拆钉阵,周七守井沿记机关位置——温参事,他冲温知语挑眉,等会儿替我数心跳,看这堆破铜烂铁,能不能吓着我。
温知语被他说得一怔,随即笑出声。
她从袖中摸出颗糖塞进口中,甜腻的蜜枣味漫开:殿下的心跳,怕是比这井里的机关还难数。
沉山裹好脚布,冲夏启颔首。
铁卫们的呼吸声在夜空中凝成白雾,苏月见的飞爪已扣在掌心。
夏启将铁皮镜揣回怀中,指尖触到启齿令的纹路——那是他用系统兑换的精钢所铸,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他低喝一声,率先踏上井边的石阶。
井底的磷火突然明了些,映出石阶尽头那道半开的石门。
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青铜摩擦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青石板下的磷火随着夏启的脚步晃动,他掌心的启齿令突然发烫——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闪过一行猩红提示:「检测到信仰能量异常波动,建议警惕献祭仪式。」他喉结滚动,右手按在腰间短刃上,转头对身后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月见的银簪擦着他耳际飞过,精准挑开密道顶垂落的蛛网状绊索。
金属摩擦声惊起一串回音,众人这才看清前方石墙不知何时隐去,露出足有十丈高的穹顶密室。
青铜炉的轰鸣先撞进耳膜。
夏启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座三人合抱的巨炉立在密室中央,炉身刻着的「承天续命」四字泛着幽绿,炉口正悬着团半透明的光团——分明是大夏镇国印的轮廓,连螭虎纽上缺了一角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六名黑袍人分站炉前,手中黄纸被火焰舔舐着卷成灰蝶,每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功勋之名炼魂。」夏启的声音像淬了冰。
前月西市老匠头说儿子失踪前总念叨「要把名字刻进御碑」,原是被这帮人骗来当祭品——系统商城里「工匠名录」的兑换提示突然在他脑海炸响,「用活人姓名为引,能抽取匠道气运为他人续命」。
他指节捏得发白,「苏月见制敌,沉山炸炉基,周七收玉玺投影数据!」
指令未落,苏月见已掠起。
她足尖点在石壁凸棱上借力,袖中三枚透骨钉破空而出,正中小腹黑袍人的喉结。
那人大睁着眼栽倒,黄纸散了一地,「张记铁铺」「李染坊」的字迹在火里蜷成黑蝶。
剩下五人这才惊觉变故,最年长的黑袍人尖啸着咬破指尖,在炉身画出血符:「护炉阵——」
「老沉!」夏启暴喝。
沉山早将腰间铁锥砸向炉座支柱,玄铁锥带着风声撞在青铜榫卯处,「咔」地迸出火星。
炉身发出垂死的呻吟,倾斜的刹那,镇国印虚影突然剧烈震颤,竟有几缕银白气丝从虚影里抽离,钻进黑袍人眉心。
「狗东西!」夏启抄起短刃掷出,刀刃擦过最右侧黑袍人的手腕。
那人吃痛松手,黄纸「刷」地飘进炉口,「王木作」三个字在火中化作血珠,滴在炉底暗纹上。
他这才看清,炉底砖缝里渗着暗红液体,混着铁锈味直钻鼻腔——是长期浸泡人血的痕迹。
最后一名黑袍人突然狂笑,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银针。
那针尾系着金线,随着他的动作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正是前月温知语在敌国密报里提过的「牵丝人」标记。
「夏启!我主上已率北境狼骑叩关,你救得了这破炉,救得了将倾的大夏么?」他话音未落,周七的飞镖「叮」地钉在针尾,金线应声而断。
那人浑身抽搐着栽倒,温知语已扑过去,指尖如电点了他颈侧哑穴:「留活口,能审。」
「殿下!」阿离的惊呼像根细针戳破紧张。
她蹲在倾斜的炉底,指尖抵着砖缝:「下面有人声!」夏启立刻俯下身,耳侧贴着青石板——「嗒,嗒嗒」,三短两长的敲击声,正是启明军暗号里「求救」的摩斯码。
他抽出腰间精钢匕首插进砖缝,沉山立刻上前搭手,两人合力一撬,「轰」地掀起块磨盘大的地砖。
霉味混着血腥气涌上来。
地下囚室里挤着十多个少年,最小的不过十二三,手腕上「祭品」二字烙得深可见骨,面黄肌瘦得像纸片人。
为首的少年突然哭出声,声音哑得像破锣:「他们说...说用我们的名字和血,换皇帝永生...」
夏启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刚流放时,在雪地里捡到的小铁匠,也是这么大的年纪,攥着烧红的铁块说「要给七殿下打把不卷刃的刀」。
他解下外袍轻轻盖在少年肩头,掌心触到那具瘦得硌手的脊背,声音突然放得很轻:「从今往后,没人能拿你们的名字去做祭品。」他抬头时,眼里燃着系统商城兑换图纸时才有的光,「我要让你们的名字,刻在帝国最高的碑上。」
少年们的抽噎声混着炉体最后的轰鸣。
温知语已用丝帕裹住那枚牵丝针,周七抱着抄录玉玺投影的皮卷直搓手:「这纹路和《玉牒》里记的分毫不差,回去让工坊铸模——」
「撤。」夏启打断他,目光扫过满地黄纸残页,「天快亮了。」他弯腰拾起张未烧尽的纸,「陈记陶坊」四个字还清晰,「把这些名字收全。」
密室顶端传来鸟雀初鸣。
沉山背起最年幼的女孩,苏月见断后,铁卫们护着匠人后代鱼贯而出。
夏启最后回头看了眼倾斜的青铜炉,镇国印虚影正在消散,却有几缕微光钻进他掌心的启齿令——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检测到信仰之力转化,功勋点 3000。」
他握紧启齿令,指节泛白。
密道外的天光透过裂隙漏进来,照见周七怀里抱着的锦盒——里面是从黑袍人身上搜出的伪诏残页,边角还沾着未干的朱砂;温知语袖中藏着个青瓷瓶,瓶底沉着几粒暗红药丸,是方才从黑袍人舌下抠出的「断喉散」。
「走。」他低喝一声,靴底碾碎一片带血的黄纸。
密道深处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混着少年们偶尔的抽噎,像根细弦,在将晓的天光里绷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