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压在苍盛园区的铁网之上。岗哨塔楼的探照灯扫过冰冷的铁丝网,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巨兽眨动的眼睛。陈默躺在大通铺的角落,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与压抑的呓语,他却丝毫没有睡意,手指在被褥下反复摩挲着鞋底暗藏的塑料封皮——那里贴着他用烟盒锡纸和指甲刻下的简易地图,每一道划痕都标注着园区岗哨的位置、武装人员的换岗时间,以及白所成办公室的秘密文件柜所在。
一、鞋底的地图与心头的火
陈默悄悄翻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打量着大通铺里蜷缩的身影。这些被诱骗、绑架来的“员工”,有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淤青,有的在梦中蹙着眉,像是还在承受园区里的恐惧。他的目光落在斜对面的林晓雨身上,女孩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即使在睡梦中,肩膀也微微颤抖。陈默想起她白天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面用指甲划着歪歪扭扭的字:“卧虎山庄的地下室,还有三个姐妹被锁着,救她们……”,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纸条上残留的、属于女孩的体温与颤抖。
他悄悄起身,借着去厕所的名义溜出宿舍。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忽明忽暗,墙壁上贴着“努力创收,早日致富”的标语,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比讽刺。陈默贴着墙根走到楼梯间,这里是监控的死角,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实则掀开鞋底的塑料封皮,再次核对地图上的标记:东门岗哨,每二十分钟换岗一次,两名武装人员,一次,两名武装人员,配电击棍和手枪;西门是盲区,但有一道铁门,钥匙在白应苍的贴身保镖手里;白所成的办公室在三楼东侧,文件柜的密码是他生日叠加园区建成日期——这是他上周整理文件时,无意间听到白应苍对心腹念叨的。
“记住,每一个标记都不能错。”陈默在心里默念,指尖划过锡纸地图上“核心文件存放处”的划痕,那里藏着白家与魏家、明家勾结的账本,还有电诈资金流向境外的证据。他想起专案组赵卫东的嘱托:“你的任务不只是活着出来,是要把这些毒瘤的根挖出来。”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来,压过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他把鞋底封好,起身时故意踢了一下楼梯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确认周围没有巡逻的保安后,才慢悠悠地往厕所走,路过监控摄像头时,还对着镜头挠了挠头,装作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二、培训部里的暗流涌动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蒙蒙亮。窗外传来保安的呵斥声,应该是又有人没完成业绩被拉去“小黑屋”了。陈默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在梳理着另一件事——培训部里那几个可以争取的受害者。
三天前,他在培训部给新“员工”讲解诈骗话术时,注意到一个叫王鹏的年轻人。这小伙子是被网恋女友骗来的,刚来那天就因为反抗被打断了一条胳膊,现在胳膊还吊在脖子上,眼神里却满是不甘。陈默借着指导他话术的机会,悄悄问他:“想不想出去?”王鹏当时愣了一下,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说:“你是谁?别耍我。”陈默没多说,只是在他的话术本上画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那是专案组约定的暗号,代表“自己人”。
还有一个叫李娟的女人,四十多岁,是为了给儿子凑学费,被“高薪打工”的广告骗来的。她丈夫早逝,儿子还在老家上学,每次打电话都被保安盯着,只能哭着说“妈在这边挺好的,你好好读书”。陈默见过她偷偷抹眼泪,也见过她趁保安不注意,把受害者的名字和遭遇记在烟盒纸上。
陈默决定今天找机会跟他们交底。早餐时间,食堂里弥漫着劣质米粥和咸菜的味道,人们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生怕多说一句话惹来麻烦。陈默端着碗,故意坐到王鹏身边,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沿,低声说:“后天凌晨三点,东门岗哨换岗的间隙,我会制造混乱,你带着李娟和另外两个信得过的人,往西门跑,那里会有人接应。”
王鹏的筷子顿了一下,粥洒在手上都没察觉。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震惊:“你……你真的能带我出去?”陈默点点头,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李娟:“她也一样,还有那个老家是四川的老张,他知道园区的水管布局,能帮我们避开部分监控。”
“可是……西门有铁门,还有狗。”王鹏的声音里带着怯意。陈默压低声音:“铁门的锁我来想办法,狗的话,我昨天在食堂偷了几块肉,里面加了安眠药,今晚喂给它。”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用卫生纸包着的小包,塞到王鹏手里,“记住,别声张,跟他们说的时候,只说有机会出去,别透露具体时间和计划。”
王鹏攥着纸包,指节都发白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嘴里嚼着粥,却咽不下去,眼泪混着粥水往下掉。陈默拍了拍他的胳膊,起身走到李娟身边,用同样的方式交代了计划。李娟听完,手一抖,碗差点掉在地上,她捂住嘴,强忍着哭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写着十几个受害者的名字:“这些人……都是想出去的,能不能……”
陈默接过烟盒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有的地方还被泪水洇湿了。他心里一沉,原本计划带四个人,现在多了十几个,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但看着李娟哀求的眼神,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多带六个,挑年轻的、跑得快的,剩下的人,我会让他们在宿舍制造混乱,吸引保安的注意力。”陈默咬了咬牙,把烟盒纸塞回她手里,“记住,后天凌晨,听我的信号。”
三、白应苍的试探与陈默的伪装
上午的培训课上,陈默正站在讲台上,对着一群麻木的“学员”讲解如何伪装成“理财顾问”骗取老年人的信任,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白应苍带着两个保镖走了进来。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与白应苍对视。白应苍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佛珠的珠子是黑色的,衬得他的手指格外苍白。他扫了一眼教室,目光最终落在陈默身上:“陈默,你过来一下。”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却装作恭敬的样子,快步走到白应苍面前:“白总,您找我?”白应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在试探:“听说你最近业绩不错,还帮着调教新人,挺上心的嘛。”陈默低下头,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都是白总您领导得好,能为园区出力,是我的荣幸。”
“哦?”白应苍挑了挑眉,指了指墙上的业绩榜,“你上个月的业绩,比老员工都高,说说,有什么诀窍?”陈默心里清楚,这是白应苍在试探他——一个刚进来没多久的“逃亡者”,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能干”?他早就想好了说辞:“白总,我以前在老家开过小超市,嘴皮子还算利索,再加上您教的话术实在太管用了,那些人一听就信。我还总结了点小经验,比如跟老年人聊天,要先唠家常,让他们放下戒心……”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白应苍的表情。白应苍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却也有几分满意:“嗯,有点脑子。下午跟我去趟总部,帮我整理一下跟魏家合作的文件,最近魏家那边催着要分成,你帮我核一下账。”
陈默心里一阵狂喜——这正是他接触核心文件的机会!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谢白总信任,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您的期望!”白应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了,最近园区里好像有点不太平,听说有人想闹事?你多留意点,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
陈默心里一紧,脸上却装作茫然的样子:“闹事?没听说啊,大家都挺安分的,可能是白总您多虑了。”白应苍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陈默看着他的背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白应苍肯定察觉到了什么,这趟去总部,怕是凶多吉少。
四、总部的暗流与文件柜的秘密
下午,陈默跟着白应苍来到百胜集团总部。总部大楼建在园区的中心位置,外墙贴着光鲜的瓷砖,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看起来气派十足,与园区里的破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走进大楼,大堂里铺着大理石地板,墙上挂着白所成与一些“官员”的合影,照片上的白所成笑得一脸得意。
白应苍把陈默带到三楼的办公室,指了指墙角的文件柜:“里面是跟魏家合作的账本,还有最近几个月的电诈资金流水,你帮我整理出来,明天我要跟魏家的人对账。”说完,他便坐在办公桌后,打开电脑,开始浏览什么内容,时不时还对着电话吼几句,大概是在催业绩。
陈默走到文件柜前,假装找钥匙,实则仔细观察着文件柜的结构。这是一个带密码锁的铁皮柜,密码锁就在柜门的正中间。他想起之前听到的密码,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密码锁上轻轻转动:6(白所成生日的月份)、18(生日的日期)、09(园区建成的月份)、01(建成的日期)。“咔哒”一声,柜门开了。
文件柜里塞满了厚厚的账本和文件,陈默随手抽出一本,上面写着“魏家合作分成明细”。他快速翻看着,里面记录着每个月苍盛园区与魏家亨利集团的分成比例——白家占六成,魏家占四成,还有一些标注着“特殊支出”的条目,金额高达几百万,旁边还写着缅甸官员的名字,显然是贿赂的费用。
陈默拿出藏在袖口的微型相机——那是他用一个打火机改装的,镜头藏在打火机的进气口处。他假装整理文件,把账本摊开,对着关键页面轻轻按下打火机的开关,“咔嚓”一声,照片便拍了下来。他不敢停留太久,怕白应苍发现,只能快速翻找,把白家与明家、刘家的合作协议,还有电诈资金流向境外瑞士银行的记录都拍了下来。
就在他拍到最后一页时,白应苍突然开口:“陈默,整理得怎么样了?”陈默心里一惊,赶紧把文件塞回文件柜,转身笑道:“快好了,白总,就是这些账本有点乱,我得理清楚。”白应苍站起身,走到文件柜前,随手抽出一本账本翻了翻:“这些都是核心资料,别弄丢了,也别乱看不该看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陈默的袖口上,陈默的心跳瞬间加速,生怕他发现微型相机。
“白总,我哪敢乱看啊,就是想着赶紧整理好,不耽误您明天对账。”陈默笑着,故意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打火机相机。白应苍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了,别紧张,我跟你开玩笑呢。晚上留下来一起吃个饭,我还有事要问你。”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白应苍留他吃饭,肯定没那么简单。但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的,白总,听您安排。”他转过身,继续整理文件,后背的冷汗却顺着脊梁骨往下流,手里的账本仿佛有千斤重。他知道,这顿饭,将是他卧底生涯中最凶险的一关,而他的最后准备,还远远没有结束。
五、夜色中的部署与无声的誓言
晚上的饭局设在总部大楼的顶层餐厅,只有白应苍、陈默,还有两个白家的核心心腹。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茅台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但陈默却食不知味,每一口菜都像是嚼蜡。
白应苍频频向陈默敬酒,嘴里说着“好好干,以后有你好处”之类的话,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他,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陈默只能陪着笑脸,一杯接一杯地喝,心里却在盘算着晚上的计划——他得把整理好的地图和证据传递给王鹏,还要去喂园区里的狼狗,布置好后天凌晨的混乱。
饭局结束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白应苍喝醉了,被保镖扶回了房间,临走前还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明天一早,把账本送到我办公室。”陈默答应着,看着白应苍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松了一口气。
他快步走下楼,借着夜色的掩护,溜回培训部的宿舍。王鹏和李娟已经在宿舍里等着他,旁边还有四个年轻的受害者,都是李娟挑出来的,个个眼神坚定。陈默从鞋底掏出锡纸地图,铺在地上,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这是东门岗哨的位置,后天凌晨三点零五分,换岗的间隙只有三分钟,我会在东门制造爆炸——我偷偷攒了几个打火机的汽油,放在了东门的垃圾桶里,到时候我会点燃它,吸引保安的注意力。”
他指着地图上的西门:“你们从这里跑,铁门的锁我已经用铁丝撬开了一半,到时候你们只要用力一推就能打开。外面会有专案组的人接应,记住,别回头,一直往北边的丛林跑,那里有记号。”
王鹏攥紧拳头:“陈哥,你怎么办?你跟我们一起走啊!”陈默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还有证据没送出去,而且白应苍已经怀疑我了,我要是走了,你们也跑不掉。”他从口袋里掏出微型相机,递给李娟:“这里面是白家的核心罪证,你们出去后,把它交给接应的人,告诉他们,卧虎山庄还有受害者,一定要救她们。”
李娟接过相机,眼泪掉了下来:“陈哥,你一定要活着出来。”陈默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命大。记住,后天凌晨,听我的信号,别出错。”
他送走王鹏几人,独自来到园区的西门。夜色里,狼狗的叫声从铁门后传来,那是一条高大的藏獒,平时由保安专门喂养,是园区里的“看门神”。陈默从口袋里掏出裹着安眠药的肉,扔到铁门里,藏獒闻了闻,低吼了几声,最终还是叼起肉吃了起来。
看着藏獒吃完肉,趴在地上不动了,陈默才松了一口气。他走到东门的垃圾桶旁,检查了一下藏在里面的汽油和打火机,确保一切就绪。然后,他靠在冰冷的铁网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星星很亮,像是专案组那些期待的眼睛,像是林晓雨眼里的光,像是所有受害者对自由的渴望。陈默握紧拳头,在心里默念:“后天凌晨,破晓之时,就是这些毒瘤覆灭之日。我陈默,赌上性命,也要让正义降临。”
夜色深沉,苍盛园区的铁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但在这片黑暗里,有一束无声的火焰,正在悄悄燃烧,等待着燎原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