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悄然洇染天际,将黑石城青灰的屋檐、斑驳的石阶、蜿蜒的灵纹水渠,一并浸入温润而微凉的薄光里。溢香楼大堂内,炉火正暖,铜鼎中蒸腾着灵米粥的甜香,氤氲成一片朦胧的雾气,浮在空气里,像一首未落笔的旧诗。
林澈坐在木凳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陶碗沿,目光却始终停驻在小石头身上——那孩子正踮着脚,将一勺刚熬好的灵米粥稳稳倒入青瓷碗中,手腕轻转,米粒不溅、汤面不漾,动作熟稔得仿佛已重复千遍。他舀粥时微微屏息,眉宇间没有半分孩童的浮躁,倒有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静。林澈心头微动,忍不住开口:“你经常来这里?”
小石头闻言,手顿了顿,勺尖悬在碗口半寸,一滴米汤将坠未坠。他抬眼一笑,眼尾弯起一道清亮的弧,可那笑意尚未抵达瞳底,便如被风拂过的烛火,轻轻一颤,倏然黯了下去。须臾,又亮了起来,比先前更盛几分,像暗夜深处悄然燃起的星子:“以前我爹带我来过。”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仿佛怕惊扰了记忆里那个早已消散的背影。
他低头搅了搅粥面,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他微微发红的眼眶:“不过现在我自己也能换灵米粥啦!”他忽然挺直脊背,声音扬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骄傲,“我昨天还帮一位穿银纹云袍的修士找到丢失的玉佩呢!他可高兴了,当场给了我两块下品灵石!”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两枚泛着微光的灵石,莹润如凝脂,在昏黄灯下折射出细碎而真实的光晕——那是他用脚步丈量街巷、用眼睛记住每一块青砖纹路、用耳朵辨认每一缕衣袂掠风声换来的尊严。
叶馨云静静望着他,目光掠过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掠过他指节处尚未褪尽的冻疮印痕,最后停驻在他眼底那簇不肯熄灭的光上。那光不灼人,却温厚;不刺目,却执拗。她心底某处,仿佛被这微光轻轻叩击了一下,漾开一圈无声的暖意,如春水初生,不喧哗,却自有其深流。
她正欲开口,唇边已浮起一丝温软的笑意——可就在这笑意尚未完全舒展之际,门口光影忽地一暗。
两道灰影踏着斜阳余晖步入大堂,步履沉滞,袍角扫过门槛时竟未带起一丝尘埃,仿佛两柄出鞘未鸣的钝刀,无声却压得空气微滞。正是方才在街角梧桐树影下久久伫立、目光如钩的两人。
他们目光如探针般扫过大堂,掠过食客、掠过伙计、掠过灶台蒸腾的白雾,最终,精准而冷硬地钉在苏梨这一桌——不,是钉在叶馨云腰间那柄素朴无华的剑鞘上。
为首的修士率先迈步,靴底碾过青砖,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面色阴鸷,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眸子浑浊中透着蛇信般的幽光。他停在桌前,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朽木:“这位道友,借一步说话。”
话音未落,他视线已如毒藤般缠上叶馨云腰间剑鞘,喉结微动,语气里裹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仿佛那不是一件器物,而是他失而复得的私产。
林澈眉峰一蹙,指尖微抬,似欲起身。可就在他气息微动的刹那,一只微凉的手已轻轻按上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如山岳横亘,稳稳截断了所有即将迸发的锋芒。
叶馨云垂眸,看着自己覆在林澈腕上的手指——指尖纤长,指节分明,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粉。她心中却是一片澄明雪原,只有一句无声的冷笑盘旋:“看来隐藏修为也不尽是好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来挑衅了。”
她缓缓抬眸。
目光清冽,如寒潭映月,不怒,不惧,亦无半分波澜。那眼神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眼前二人,并非手持凶器的寻衅者,不过是两粒误入眼帘的微尘。
“我们与二位素不相识,”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如玉石相击,字字清晰,稳稳压过了满堂人声,“没什么好说的。”
“不识相!”另一名修士嗤笑出声,笑声干涩刺耳。他身形骤然前倾,五指成爪,疾如鹰隼扑兔,直取叶馨云左手腕!指尖幽光浮动,一缕淡青色雾气悄然弥散——竟是以玄铁淬炼、再浸淫剧毒三载方成的“蚀骨爪”,专破护体灵光,触之即溃。
叶馨云甚至未见她肩头微动。
只是腰肢如柳枝轻折,身形侧滑半寸,那势在必得的一抓便擦着她袖角掠过,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凉风。与此同时,她指尖微屈,一缕细若游丝的银白电光自指腹悄然逸出,快得如同幻觉,无声无息,已如活物般缠上对方手腕。
“滋啦——”
一声极轻、极脆的爆响,仿佛冰晶乍裂。
那修士猝不及防,惨嚎撕裂空气!只见他手腕处皮肉瞬间焦黑翻卷,青烟袅袅升腾,手中玄铁爪“哐当”一声坠地,砸出沉闷回响。可满堂惊愕的目光,却无人留意那抹一闪即逝的银白——它来得隐秘,去得迅疾,仿佛从未存在,只留下一个灼痛难当的真相。
大堂内霎时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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