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舟如一道银线,倏然刺破北域苍茫厚重的云海,仿佛撕开了一幅亘古凝滞的素绢——云层之上,是澄澈无垠的湛蓝天幕,流风浩荡,星辉未隐;云层之下,则骤然铺展为一片无边无际的银白世界。
那不是寻常雪色,而是天地以万载寒魄为墨、以千峰万壑为纸,挥毫泼洒出的磅礴雪境。
叶馨云立于飞舟舷侧,素手轻扶冰凉玉栏,指尖微凉,心却灼热。她凝望着下方——群山如卧龙伏雪,脊线起伏间尽覆皑皑积素;幽谷似沉眠巨兽,口吐白雾,静默无声;连奔涌千里的寒江,亦被冻成一条条蜿蜒晶莹的琉璃长带,在斜阳余晖下泛着冷冽而温润的光。
偶有修仙城镇蛰伏于雪原褶皱之间,青瓦覆雪,飞檐挑霜,一盏盏灵灯次第亮起,晕开淡青、浅金、微紫的柔光,如星子坠入凡尘,在凛冽中悄然织就一方方暖意氤氲的结界。那光,是灵气凝成的呼吸,是人间烟火在极寒中倔强不熄的脉搏。
“北域的雪……也太厚重了吧!”她脱口而出,声音清越,却似被风揉碎,散入广袤雪野。那“厚重”二字,并非仅指雪量之丰、积层之深,更是一种沉甸甸的时空质感——是风霜刻进山骨的年轮,是寒气沁入地脉的宿命,是整片天地以冰雪为衣、以寂寥为骨所铸就的庄严法相。
沈砚岑立于她身侧,玄色道袍猎猎,墨发束于玉簪,眉目清峻如远山初霁。他闻言,唇角微扬,笑意淡而深远,仿佛早已将这万里雪疆的呼吸节律,尽数纳入胸中丘壑。“北域,本就是雪的故乡。”他声音低缓,如松针落雪,不惊不扰,“终年飘絮,岁岁不歇。灵气亦随寒流沉降、凝滞、交杂,不似东域那般清越疏朗,倒似一泓深潭,表面浮冰嶙峋,底下暗流汹涌,驳杂中自有其浑厚真意。”
他目光掠过叶馨云略带新奇又隐隐凝重的侧颜,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初来乍到,灵根初触此地寒息,需以心御寒,以神融雪,非一日之功。莫急,且安顿下来——三日后,青云商会的年度大拍便在此启幕。我们先去‘青云楼’落脚。”
青云楼,并非寻常楼宇。它自雪原中央拔地而起,高逾百丈,七层飞檐层层叠叠,如鹤翼舒展,直欲刺破低垂的铅灰色天幕。整座楼阁,并非砖石垒砌,而是由整块整块温润生光的“暖玉髓”雕琢堆叠而成。那玉髓,产自地心熔岩与万载寒冰交汇的奇绝之地,天生蕴藏温和灵火,远观如一座剔透玲珑的琼楼玉宇,近看则见玉质内里似有琥珀色暖光缓缓流淌,仿佛整座楼阁自身便是一颗巨大而沉静的心脏,在茫茫雪野中搏动着恒久不息的暖意。雪落其上,不积不凝,只化作氤氲水汽,袅袅升腾,为玉楼披上一层流动的薄纱。
两人甫至朱漆大门前,尚未抬步,一位身着绛红锦袍、腰悬青玉牌的管事已迎出阶下。他身形微躬,姿态谦恭,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先是扫过沈砚岑——那一眼,仿佛撞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周身气息如渊渟岳峙,不动如山,却又似有无形剑气在袖袍间无声游走,令人心神俱颤。管事瞳孔微缩,呼吸一滞,随即双手交叠,深深一揖,额角几乎触到冰冷的汉白玉阶:“不知是沈道尊驾临!小人有失远迎,罪该万死!”他声音微颤,却字字清晰,显是认出了那枚递来的玄黑色令牌——其上“玄枢宗”三字古朴苍劲,一枚“沈”字朱砂印玺,如血如焰,赫然昭示着持令者乃当世最负盛名的玄枢宗大乘长老,威震四域的沈砚岑道尊!
雅间在五层东首,推门而入,暖意如绸缎裹身。室内陈设极尽雅致:地面铺着吸音纳灵的雪蚕丝绒毯,触之生温;四壁嵌着温润的月光石,散发出柔和清辉;一只紫金暖炉置于角落,炉中燃烧的并非凡炭,而是百年灵檀木芯,青烟袅袅,不带丝毫烟火气,只余一缕清冽松香,沁人心脾。一张紫檀矮几上,两只素白瓷盏正氤氲着热气,盏中灵茶汤色澄澈如春水初生,浮着几片嫩芽,叶脉间似有细碎金芒流转;几碟灵点更是巧夺天工:翡翠糕凝脂如玉,缀着星砂糖霜;雪梨酥形如初绽梨花,酥皮薄如蝉翼,内里梨肉清甜多汁,灵气盈溢;还有一小碟琥珀色的蜜饯,竟是用三百年份的冰魄果蜜渍而成,入口即化,一股清冽甘泉直沁丹田。
管事奉茶毕,双手捧上一本厚达寸许的烫金册子,封皮上“青云拍卖名录·北域冬藏”八字,笔力遒劲,隐有灵纹浮动。“此乃本次大拍部分珍品名录,二位前辈请过目。”他声音放得极轻,“名录所列,皆为压轴或稀世之物。若有心仪之物,可提前于商会登记,锁定竞拍资格;亦可在拍卖现场,凭号牌举牌竞价,价高者得。”
叶馨云接过名录,指尖微凉,心却悄然提了起来。她坐于软垫之上,裙裾如墨莲铺展,素手翻动书页,动作轻捷而专注。纸页沙沙,如春蚕食叶。名录上,一行行墨字如星斗罗列:七阶冰螭内丹,蕴含极寒本源,起拍价十万上品灵石;上古遗宝“玄冥盾”,通体乌黑,铭刻九重寒冰符文,防御无双,起拍价八十万;一株千年“雪魄莲”,花瓣如冰晶雕琢,莲心凝着一滴“凝神露”,可助元婴修士稳固道基……琳琅满目,件件皆是足以让金丹修士倾家荡产的至宝。她的目光,却如被无形丝线牵引,倏然定格在一页纸的中央——三个墨色浓重、力透纸背的篆字,赫然撞入眼帘:“星陨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